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還昏昏沉沉的,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槍響,衆人驚醒,拉開帳篷,華禹衝了出去,想追上盜獵者殺那隻已經懷孕的母鹿。
鹿渾身上下都是寶,又相對容易獵殺,在獵人眼中自然是現成的鈔票,可現在這裡已經禁止隨便狩獵,他們不去專門爲遊人開放的狩獵場,想必不是盜獵者就是本地在這裡劃爲禁獵區之前的老獵人。這一聲槍響使得樹葉紛飛,鳥兒落羽,可惜沒有打中,獵人沒有放棄,繼續追上去,他知道這隻母鹿快要生產,速度不會像一般鹿那麼快。
華禹大喊了一聲,不料獵人根本沒理會他,一槍打中了鹿,母鹿一個踉蹌栽過去爬不起來。獵人見狀,擡手又要開槍,一枚短箭突然打掉了獵人手中的槍,“哎呀,手太滑了。”華禹漫不經心的欠揍中多了一絲嚴肅。
那大概年過六十的老獵人氣憤地轉過頭,然後竟又撿起槍,黑洞洞的雙管槍口指着華禹的腦袋,華禹不流於表面的心情也泛起驚異,這老獵人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違法的事,不知道巡邏隊隨時都可能出現,怎麼還理直氣壯的。
飄零剛想動手,卻又退了回去,因爲不遠處的樂源已經聞聲趕到,一個三十多歲的黑人男人擋在華禹面前,“不要開槍!”
“誰?”華禹用阿拉伯語問道。樂源跑到母鹿身邊急着看它怎麼樣。
“爸爸,你怎麼開槍啦?我不是告訴你現在已經不能打獵了嗎?”男人搶下老獵人的槍。
“憑什麼不能打,我打了一輩子了,我偏打!”
“怎麼回事?”
“我爸爸有老人癡呆症,他總當自己是禁獵之前那個男人,他曾是這裡最好的獵人,我們也都是靠着他手中的這杆槍得以生存的。”黑人說着便傷感起來。
“看來這老頭還不用付法律責任了。”
“他還沒出過這種事,這是第一次,不知從哪弄來了獵槍,自從禁獵以來,他的精神就不太正常,那時我家就再也沒有過獵槍,雖然現在我們的工作都足以供養家庭,可他還是執着於過去的威風,他大概只能記得那時候的事。”
“這隻鹿被打了肚子,最近的保護站的人也不能來得及趕到,要想救它,只得搬回車上。”樂源說着,華禹也跑過來,男人也來幫忙,他知道巡邏隊聽見槍聲一定會來,老獵人跟在後面。
華禹和樂源小心地抱起渾身是血的母鹿,同時也感覺到它腹中胎兒的重量。
突然,幾發子彈無聲地向這邊襲來,二人都感覺到了氣流的變化,來者竟然是十字槍法,是在三角槍法下面補一槍,使人無所遁形,無論往哪邊躲都會被打中。這是槍王的獨創槍法,槍王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射擊自己,沒時間管那麼多,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步伐相當平穩,同時,小應及時出現在他們身後阻斷了槍路,狙擊者並沒有放棄,而是向小應射擊起來,小應的輕功足以閃躲這並不純熟也沒什麼內力的槍法,但對手槍路變幻莫測,子彈又勁頭十足,她一時被糾纏住了。
四個人跑着跑着,腳下一空,連人帶鹿掉進捕獸的陷阱裡。
老獵人像孩子看見焰火一樣高興地拍起手來,“哦,抓到嘍!”
樂源在坑裡聽見小聲的腳步,“別管我,去幫小應,抓活的。”她對着洞口喊道,小聲沒有說話立即執行命令,樂源現在很安全。
以樂源的輕功,從這裡出去根本不費勁,可是現在小應小聲已經暴露了,這還不要緊,只要她的武功不暴露就不算完蛋,但華禹卻鍥而不捨地往上跳着。
“別蹦了,這是捕野豬用的,豬都蹦不出去,何況您呢。”
“這隻鹿快要生了,再不移到車上的話……”他突然想起飄零。
“等一下,現在就算出去也來不及了,它已經……”
母鹿看上去很痛苦,它中了兩槍,鮮血染溼了皮毛,它的疼痛可想而知,華禹脫下衣服,“不行,肚子的傷口太大,血止不住。”
“有沒有傷到胎兒?”
“不知道。”
它又疼又累,瀕臨死亡的邊緣,但卻始終沒有合上雙眼,似乎有莫名強大的力量支持着,他們站在旁邊暗自使勁兒,可這樣根本不能爲這弱小的生命分擔絲毫。母鹿絕望的雙眸緊盯着獵人,此刻,他們便是這山林裡曾爭奪不休的主人和種族,這森林,已經見證過他們之間太多的戰鬥,一面是人類,一面是整個被獵對象,這其中的悲劇意味頃刻間顯得由來已久,然而,那弱小的獵物眼中此刻沒有怨恨,也沒有敵視,那險些滴淚的眼光裡反而滿是祈求,在數年的死命求生中,它從不屈服於對手,然而此刻,它只請求獵人放過它用盡生命最後之力誕下的幼崽,雙方的差距已如此懸殊,人類總是過多追求,然而獵物卻只將傳承生命作爲最終使命並想着如何存活,結果,弱者總是一再被剝奪,就變成了今天的世界。
小應和小聲沒費多大勁就抓住了開槍者,接下來等樂源的命令就好,她說要活的。
“放了我吧,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只是槍王徒子徒孫中最平凡的一個了,千萬不要殺我。”小應和小聲是安靜冷血到骨子裡的人,被廢了聲帶,又受嚴苛的訓練已經夠不幸,沒人有資格在他們面前囉嗦,除了樂源。因此,小應毫不猶豫地踢在他的肚子上。
“啊!你們是誰,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是主謀啊。”他覺得自己內臟已經受損。這傢伙話多的不像個殺手,而且若真是槍王出手,不會跟不上她們的速度,看來他確實是徒孫。他見二人不迴應,“你們是誰?讓我死個明白也行,你們說句話呀!”他大喊道。
這下他可是剛好揭了那姐妹的傷疤,沒錯,她們不會說話,爲了成爲不會說出主人秘密的劍,她們很小就是啞巴了。
“啊!救命啊!疼……死……”
似乎是骨頭斷掉的聲音在他自己耳旁迴響的時候,他都不知道是爲什麼,他只知道十指連心,這痛徹心肺的感覺讓他以爲自己就算不死這輩子也不能拿槍了,這對一個初來乍到熱情還高漲的槍手來說是多麼絕望的交響,這兩個是什麼人?上面爲什麼派剛進幫派的自己來射殺這麼強大的人物?他紅着眼睛,卻無從瞭解以自己的智商想不明白的問題。
“你……你們……到底是爲……”沒等說完,他便嚇得暈了過去,二人沒弄醒他,心想讓他安靜一會也好,等逼問的時候有他受的。
“不愧是方家的利劍,不過怎麼就成了別人的狗呢,啞巴連視力也不好到認不清主人嗎?”
應和聲擡頭望向這個不速之客,來者帶着極強的戾氣,將周圍的氣壓都升上來,二人立即做好戰鬥準備。
獨孤家爲了儘快收集照片決定分組行動,剛剛出口傷人的正是凡舞,站在她身後的玖兒、珊珊和士都沒有吭聲,雖說凡舞年紀排行第五,但在家裡甚至比大哥更有威望,大家都將她默認爲領袖了,而且他們及其瞭解應和聲二人的背景,她們二人本就是方家秘密訓練、全力栽培的兩支有力武器,而方家也是獨孤家的盟友,爲獨孤家和潛龍幫提供大量財力和勢力的支持,可將近兩年前,方家卻在一夜之間慘遭滅門,連神器月葬也不知所蹤。他們原本都沒有懷疑狄中生的人馬,因爲他們根本不認爲他們有那個能力,當初潛龍幫只是想借此由頭除掉礙眼的伏明會,可剿滅工程也相繼失敗,他們調查至今發現了樂源身邊的應聲二姐妹,事情似乎變得更加混亂了。
“它死了。”樂源的字眼裡沒什麼語氣,母鹿生下了三隻小鹿,在小鹿們奮力吮吸奶水的時候,它耗盡極限閉上了眼睛。
“喂,裡面有人嗎?”阿萬聽見洞裡有人說話,便在洞口喊道。
他們抱起那三隻小鹿,母鹿的血已經停止流淌,也許它早該死了,可爲了讓腹中胎兒存活透支極限支撐至此。阿萬、阿爾、賽文和維特將他們拉上來,幾個大男人看見三隻剛出生的小鹿,眼中留露出絲絨般的柔軟。“和它們拍張照吧。”樂源將手中的小鹿舉到阿萬面前,這是她作爲樂源以來第一次這麼溫順地和他說話。
他點點頭,從小失去母親保護的小鹿如何生存下去呢,而自然的陣仗之中,恩怨因果的種種又是否是人類可以鸚鵡學舌的,心想着真受不了這眼神,想起她在沙漠中託賽文送來的那瓶水,樂源和琉兒的形象不由又合而爲一。、
老獵人自母鹿生產便一聲也沒吭過,臉上孩子般的欣喜也轉爲悲涼,也許他也曾這樣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也許他突然發現這動物和人類根本沒什麼區別,除了更加寬容以外。年輕人喊着爸爸,生怕他精神上再度失常。
“我是怎麼掉進自己的陷阱裡的?”老獵人這樣自言自語地低着頭走了,留下一地沉重的傷感。
兒子驚訝了一下又追上去,巡邏隊的腳步聲已經臨近,華禹看着那父子的背影,也感覺到樂源的身影消失在跟前,如今應聲二姐妹暴露,他也無須派人保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