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走到她身旁,高順帝蹲下了身子,試圖靠近。楚慈卻是猛然擡眼,用那陰沉的眸子看着他,“不要說話!”
她不是沒聽到外頭那淫亂的聲音。越聽,她便越是瘋狂,越是瘋狂,她便越是難以自控。似摧殘自已,似在告訴自已,自已也是這麼過來的。所以,她昨夜便給那些人又灌了酒。這種類似自殘的法子,卻是在提醒着她:楚慈,看看,你已經變成了你最厭惡的模樣。你無情,你冷血,你變.態,你暴虐!
高順帝看着她近乎癲狂的神情,想要靠近,最後卻只是起身說道:“你好好休息,過幾日我便接你回御書房。”
御書房,那是他的地方。在這裡呆着,與去了那地方有何區別?是不是傷好了,得在他身下承歡?是否從身到心的逼迫之後,她還得感謝他的施捨?
楚慈只覺得很累,卻也莫名的癲狂。那是一種想要毀滅,想要毀滅一切的癲狂。
高順帝出了冷宮,便有一隊死士悄然而入。待得外頭清淨了,宮中便也傳了消息:雅妃身染惡疾,不治身亡。
楚慈還是呆在那陰森的冷宮之中,夜裡的風吹得破門破窗戶吱呀作響,可她卻覺得這樣的環境,令她舒暢。
前朝人心惶惶,後宮經過雅妃之事也無人再敢對楚慈出手。高順帝兩頭顧及,終是命池顧每日按時給楚慈送吃食過去。夜裡更有小太監提了熱水進去,楚慈泡在熱水中,思緒漸行漸遠……
幾位皇子的罪證尚未查清,池顧便給高順帝傳去了好消息。“聖上,薛答應有喜了!”
這些日子寢食難安,薛彥彤終是撐不下去,今日在景華宮暈了過去。宮女急忙請了太醫查看,便給了這麼一個喜訊。
高順帝眉頭微挑,並未見幾分喜色。池顧深知高順帝心思,淺聲說道:“娘娘與薛答應情同手足。薛答應懷了身孕,想來娘娘知曉了當是歡喜。雖不是自個兒所出,定如親生子一般疼愛的。”
池顧之言,高順帝一聲冷哼,“就你話多!”池顧忙跪了下去,給了自個兒一嘴巴,“奴才該死!”
“行了,這事兒先別聲張。”說罷,埋首公事。此時朝事頗多,這些事總得處理好了才能將楚慈給放出來。
一晃又是半月過去,刑部終是得了結果。衆人力保太子,同時放棄四皇子,也是無心顧及二皇子。加之宋文傾與穆言幾人的配合,二皇子罪名便一條條的例了出來。
當二皇子罪名成立那一日,高順帝親自將楚慈從冷宮中接出。
“罪名定了?”此時的楚慈又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溫和模樣,彷彿那日失控的另有他人。
高順帝無端難受,牽着她的手說道:“定了,老二與老四賜了毒酒。所有與之相關的朝臣,親眷,男子發配邊關,女子終身爲奴。”
“沒有鬧?”上了御攆,楚慈淡漠問道:“無人喊冤?”
“自是鬧了。”高順帝將她的手放到掌心,放輕了聲音說道:“可眼下許多罪證直指老大,更是牽扯出了老大那頭的人。他們也知曉再鬧下去,必然得不償失,加之老二本就是老大的死對頭,只要老大不受牽扯,他們自然能借此機會喘氣。”
楚慈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高順帝看着她平靜的模樣,終是沒忍不住問道:“怎的不問問你的事如何了?”
她的事,自然是指那些對她不利的傳言。楚慈微微一笑,柔和得要命,“重要麼?”
重要麼?這三字,令高順帝心中一抽。分明就是他親手將她逼到如今地步,卻是受不得她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心中有些壓抑,不由握緊了手掌,將她的手緊緊握着,聲音微啞的說道:“當年老四陷害你的事已經證實,便也證明了你與東明修之間是清白的。岑子悠與你消失一月,乃老二與馬匪勾結所至,你與岑子悠尋來狼羣相助,也除了所謂的私通曖昧。你與穆誠在船上相見,也非暗通曲款,是因調查當年剿匪要事,不得宣揚。”
所以,高順帝殺了兩個兒子,並非受妖妃蠱惑。而楚慈,也不是外頭所傳的那般不堪。她任忍辱負重,以五皇妃的身份埋伏在軍中,只爲給高順帝提供線索,查出朝中敗類。
這一仗,打得相當的漂亮。高順帝並未失仁君之名,楚慈也並不是禍亂朝綱的妖妃。四皇子與二皇子相互勾結,非但有弒父之罪,更是爲禍百姓。如今,二人伏法,底下那些爲虎作倀的官員也跟着落敗,百姓歡呼,高喊‘皇上英明。’
高順帝將楚慈接出了冷宮,卻是先去了辰湯殿。依舊是一人一頭享受着溫泉,釋放心中的陰霾。
“再過三日便是穆誠與白綺安大婚之事。”泡了溫泉,二人回了御書房,高順帝問道:“你可要去瞧瞧?”
楚慈點頭,嘴角是一抹溫和的笑意,“怎麼說也算是戰友,自然是要去的。”
她這不喜不怒的話,令高順帝看不出她的本意。可有一點卻是清楚的很,她去,不是去祝賀,而是去給白綺安添堵。
輕嘆口氣,摟着她上了牀,說道:“睡吧。”許久不曾抱着她入眠,那些夜裡竟是有些想她。
楚慈也不多言,閉目而眠。看着懷中之人,高順帝忍着那躥起的欲.望。他想,現在還不是時候。至少,得等她敞開心扉,才能完完整整的得到她。
月色如洗,明晃晃的卻令人心中壓抑。穆言給東明修添了酒,搖頭說道:“喝不下便不要喝了。”
地上已是擺了許多酒罈,二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喝着,這也喝得差不多了。
東明修擺了擺手,端了碗便是一口飲下。嘴角的酒溼了衣襟,卻是無心理會。重重將碗放到桌上,卻是失笑,“早便知道她不會放過我,卻是心存幻想,覺得她不會對我出手。”
此言,換來穆言一聲輕嘆,“你自已也要去賭的,怪得了誰?”
“我不怪她。”舍了碗,拍了封,直接提壇而飲。‘咕嚕咕嚕’如同飲水之音,令穆言蹙了眉頭。一把搶過東明修手中酒罈,沉聲說道:“到了如今局面,你喝死了又能如何?她要動你,你不是心甘情願?”
“是啊!心甘情願啊!”東明修失笑。
從楚慈說那‘誰也過得不痛快’起,他便知道,楚慈絕對不會放過他。所有曾經傷過她的人,她都不再記那所謂的恩情。如今的她只知道如何換取高順帝的信任,只知道如何讓高順帝瘋魔,只知道如何令自已立足。
那些人看似將楚慈逼到了絕路,卻不知此乃楚慈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冒險之舉。以退爲進,麻痹衆人視線。若是成功,二皇子和四皇子這兩股勢力必然除去,楚慈也能被正名。高順帝更能名正言順的殺了那二人,還無人敢出來多言一句。若是失敗,楚慈也不過是一死。
“剪除勢力,要的不是證據,而是一個契機。這個契機,必須有人犧牲。而她,什麼都顧;不要名聲,不怕死亡,她一步步走進自已布的局,以自身爲餌,引得衆人進局,就在這場局中,她不懼死亡,直到勝利。”東明修眸光已是有些迷亂,看着空中的月色,悲涼說道:“她一介女流,承擔了這麼多。生生死死那麼多回,如今更是助皇上完美收尾。命運捉弄,她如今是誰都看不清……”
頓了頓,東明修搖頭說道:“不,那個人看得清。不然,如何能心痛的要死,卻還要陪着她走下去?”
最不好受的,必然是那宋文傾吧?所愛之人不顧生死的算計,宋文傾看在眼中,想必跟剜心似的難以承受。
穆言嘆了口氣,東明修卻是奪過酒罈大口飲酒。楚慈非得讓穆誠與白綺安成婚,非但是要讓白綺安痛苦,更是要藉此機會打壓穆言和東明修。
兩大武將強強聯手,哪個皇帝不忌憚?越是這種時候,這二人便越要低調,最好是把手上的兵權都交出去,才能讓天子放心。
去年因抵禦南瑤纔到手的兵權,如今卻是被楚慈這麼一算計只能交回。哪怕他想用這些兵爲她做些事,都是癡心妄想。
“你還在意那兵權?”穆言靠在柱上,笑着說道:“我早就想將這兵權給丟出去了,整日過得提心吊膽的,連媳婦兒都不敢娶!眼下正好,待兵權交出去了,我也做個閒散之人,將我那美嬌娘娶回府,安安心心的傳宗接代!”
最關鍵的是,不必再整日擔心着邰正源想造反而揪心。手上的權利越大,穆言心中便越是害怕。如今穆誠也尋到了,他也不想再滲和太多。
東明修搖頭,卻是不再多言。畢竟,有些事,還是放在心中的好。
次日天明,楚慈醒來便對上高順帝那雙有些異樣的眸子。當她起身之時,那人將她摟住,啞聲說道:“先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