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慈正爲七姨娘之事擔憂,聽得此言,與宋文傾相視一眼,雙雙而出。
當二人瞧着楚月澤身旁那小丫頭之時,又是相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這小丫頭怎的和小澤一起回來了?
“姐。”楚月澤無奈的喊了一聲,又看了孫芯蕊一眼,表現得有些沒辦法。
這少年不曾被姑娘這麼糾纏過,一時還真不知道當如何辦?
楚慈也是一時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視線從孫芯蕊扯着的袖子上收回,笑着問道:“孫小姐怎的與你一起回來了?”
許久未見,也沒瞧過楚慈穿女裝。此時瞧着楚慈一身女裝俏生生的立在宋文傾身旁,孫芯蕊倒是一時難以肯定。聽得楚慈開口,孫芯蕊這才一拍手確認,“啊!真的是你!”
楚慈還未作答,孫芯蕊又顧自說道:“原來你是楚哥哥的姐姐啊!原來是一家人!”
喲,這丫頭還是這麼自來熟!
忍俊不禁,楚慈說道:“都別站着了,進去裡頭說話。”
楚月澤還是一臉懵逼。
怎麼都認識的?
由不得他多問,孫芯蕊簡直將這兒當了自個兒的家,半分不拘束的,拉着楚月澤便跟了進去。
楚月澤不住甩手,只希望這小丫頭能放他一馬,怎奈小丫頭就是不鬆手,扯着他的袖子笑眯眯的並肩而行,一雙眼睛賊亮賊亮。
幾人進了後院,宋文傾在院中擺了茶水點心,孫芯蕊這才喝着茶,將楚月澤的英勇事蹟分了上中下三回進行精彩演說。
當說到楚月澤如何神勇,竟是單槍匹馬打得那些惡棍落花流水。又是如何威嚴,嚇得知府竟是屁滾尿流之時,楚慈輕咳一聲,點頭說道:“孫姑娘可莫再誇了,呆會兒小澤該驕傲了。”
“驕傲好啊!”孫芯蕊立馬說道:“有本事自然有資格驕傲!”
說罷,轉首看向楚月澤,甜甜說道:“是吧,楚哥哥!”
楚月澤撫額,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對小姑娘束手無策的時候!
難得瞧見楚月澤這般無奈,楚慈亦是失笑。添茶之時,問着孫芯蕊,“怎的又被惡棍給纏上了?”
方纔還一臉笑意的人,聽得此言,便是垮着臉,有些難受的說道:“福伯快死了。”
福伯?那個瘸腿的太監?
楚慈的心,悶的厲害。爲何離開一年,竟是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小彤被帶走了,七姨娘死了,如今連福伯也無力迴天,到底還有多少的事在無形之中發生?
“你救了小福子之後,福伯本是想帶着小福子離開的。可是他兄弟不放心,竟是派人趕盡殺絕。若非姐夫暗中相幫,福伯二人早被丟海里餵了魚。後來福伯就變了,他變得易怒,且多恨。半年前,他尋了機會將弟媳的腿打斷了,他兄弟便帶着人要捉福伯。”
毫無疑問,福伯與小福子露了行蹤,福伯被打得無力迴天,孫芯蕊念着福伯的救命之恩,再一次出手相幫。
楚慈端着杯子並不言語,孫芯蕊輕嘆口氣,說道:“救福伯之事我還不敢與姐姐提,畢竟福伯也沒多少日子了,若是將他交了出去,必然死得很慘。”
“你就不怕連累了你姐姐一家?”楚慈問道。
孫芯蕊低了頭,不敢接話。
到底是年輕啊。
楚慈搖頭,輕嘆口氣,“乘着他們沒找你姐姐一家的麻煩,帶我去找福伯二人。”
若在以前,這種事楚慈不一定會插手。可眼下她的事已經這樣的,也不在乎多一件少一件的。且,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那麼幸福的一家被毀了。
至少,那是她所向往的。她想要那樣的幸福,不能看到任何人毀了那樣的溫馨。
孫芯蕊沒料到楚慈會這般說,一時愣住。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瞪得老大,有些結巴的說道:“你,你不怕嗎?”
“怕什麼?”楚慈一笑,故作深沉的說道:“知道我是誰嗎?”
“你…你……”小丫頭你了半天說不出個道道來。
是啊,跑人家家裡來了,卻不知道人家是誰!她也真是服了自個兒!
“我是五皇妃,也是王爺手下有名的千夫長。誰敢作惡,老子帶一隊兵直接將他房子踏平!”
楚慈這般豪氣,孫芯蕊連震驚都給忘了,一拍桌子,揚聲說道:“有魄力!我喜歡!”
你喜歡有屁用!
楚月澤無語的看了孫芯蕊一眼,對於楚慈認識這小丫頭表示很無奈。
孫芯蕊將福伯二人藏在了一間廢棄的屋子裡,幾人離島尋着二人之時,已是深夜。
再一次見着楚慈,福伯愣了許久才瞪了雙眼,想來是認出了二人。
“顧大夫一家也不容易,孫小姐救了你們也是在冒險。你們敢不敢光明正大的跟我去東曲?”
楚慈之問,福伯看了一眼立於楚慈身側一臉緊張的孫芯蕊。
孫芯蕊揪着袖子,低聲說道:“福伯,我,我怕我照顧不好你們。五皇妃說想帶你們去東曲,你,你們願意嗎?”
聽得那‘五皇妃’的稱呼,福伯便是雙眼一亮。不顧身上的傷,當即爬了起來,給楚慈二人磕了頭。
“福伯,你起來說話!”楚慈哪裡能受他大禮?忙伸手相扶。
福伯卻是搖頭說道:“我也就這些日子了,我自己清楚。只是,我放不下小福子。”
看了一旁骨瘦如柴的少年,福伯眸中盡是淚光,“聽聞五皇妃爲人剛直不阿,老奴有個不情之請,求五皇妃將小福子收下。小福子亦是從宮中出來的,爲人也機警,將來必然全心效忠五皇妃。”
“我來,就是帶你們回東曲的。”楚慈欲扶福伯起來,福伯卻是面上掛着笑意,身子發沉。
一手拉過小福子給楚慈磕頭,欣慰的說道:“我最怕的就是讓小福子跟着我就這麼死了。如今五皇妃肯收下小福子,我也能死得放心。”
好似福伯就是擔心着小福子不肯離去。此時瞧楚慈肯收下小福子,面上掛着一抹笑意,竟是那麼倒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哭喊從那瘦弱的少年口中喊出,楚慈沒想到,福伯已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難怪孫芯蕊冒死也要幫福伯二人,這樣的人落到那些人手中,必然死得悽慘。
孫芯蕊只覺得眸子發酸,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擡手抹着眼淚之時,肩膀抖動得惹人心憐。
楚月澤瞧過女人哭,在楚家之時,那些日子假哭真哭都瞧過不少,就連七姨娘也是常常抹淚,讓他心疼。此時此景,瞧着孫芯蕊躲在一旁悄悄抹淚,他一猶豫,終是將給七姨娘買的絹帕遞了過去,不太自然的說道:“別難過了,他……”
“我的命是福伯救的。”接過絹帕,孫芯蕊抹着淚說道:“初來之時,人生地不熟,遇着了流.氓,險些被擄走賣去青樓。旁人冷眼旁觀,是福伯拿着破碗跟人打得頭破血流纔將我救下。”
孫芯蕊哽咽不止,看着福伯深陷的眼框,聽着小福子的聲聲哭喊,哭着說道:“我都恨自己無權無勢,不能幫福伯擺脫困境。我,我真沒用……”
許是孫芯蕊哭得太過難受,許是這小丫頭太過善良,楚月澤微一猶豫,輕拍着她的肩膀,努力放柔了語氣說道:“你做得很好了。你只是一個弱女子,你能站出來相幫,已經做得很好了。”
“可是,可是我救不了福伯……”太過傷心,也覺得自己太過無用,孫芯蕊撲進楚月澤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楚慈仰頭看着夜空,心中說不出的壓抑。
人生在世,誰能一世順暢?能挺過去,便是成功;不能挺過去,人生也就到止爲止。
而她的坎,到底能不能過去呢?
蹲到小福子身旁,楚慈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恨,我也不會讓你放下仇恨。你若想報仇,就得讓自己變得強大。如今福伯已去,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若就此一蹶不振,他必然地下難安。若我是你,我會將他好好安葬,養好身子,讓那些負他之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她從來不是善人,冤冤相報何時了的話,她向來不信。
就像邰正源,她殺不了他,卻不代表她不想殺他!只不過,她現在沒那個實力。
小福子揚着臉兮兮的臉,看着楚慈頗顯陰沉的目光之時,一把抹了淚,轉身朝楚慈行了一個大禮。
他這禮,楚慈安然受之;她清楚的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我不會要一個不忠之人。”
這是楚慈給小福子唯一的話。
深夜之中,火光照耀在每個人的面上。當火光將福伯吞噬之時,小福子與孫芯蕊跪地磕頭,送他最後一程。
“福伯雖無子嗣,可他卻有一子一女送行,想來此生亦是無憾。”扶着二人起來,楚慈說道:“有你們給他送終,他也是欣慰的。”
小福子將福伯的骨灰小心的裝進罈子裡,再將罈子放到盒中,其動作之認真,其神情之虔誠。
小福子跟着楚慈夫妻回了東曲,孫芯蕊卻是由楚月澤送回了鋪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