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慈“嗯”了一聲,大步進了內殿。見薛彥彤躺在牀上睡得沉,放輕了腳步坐到牀前。
診了脈,確定身子沒問題,這纔開了一些養生安胎的膳食方子給小福子,“近來我陪她的日子不多,你便多與她說說話,別讓她將什麼都憋在心裡頭。”
小福子爲難的看着楚慈,委屈說道:“薛答應與奴才們從不多話,奴才這,這什麼法子都想過了,真真是沒法子哄薛答應高興了。”
若有功夫,小福子真想與玄華換換。他寧願與楚慈外出,哪怕有危險,也比在宮中哄着一個憂心忡忡的薛彥彤要強。楚慈在宮中還好,楚慈一離了宮,薛彥彤便是心神不寧,整個人都顯得死氣沉沉,這讓小福子甚是無奈。
端在手中的杯子輕微晃動,良久,楚慈輕聲說道:“儘量說些有意思的與她聽。她,喜歡那些有意思的事。”
“這…”小福子想說,這天天說,哪兒來那麼多有意思的事兒?可瞧着楚慈那有些陰鬱的面色,便點頭應下。
一晃,高順帝已是出征三月。太子依舊暫理朝政,卻是空前吃力。朝臣換了大半,沒換的因着行宮之事對他頗有怨言。此時的太子舉步維艱,還要費心費力穩固根其,也屬不易。
宋文傾還是每日去那茶樓坐上小半日,楚慈雖也時常出宮,可行蹤莫定,卻是讓太子一黨難尋機會下手。
“她又去了郡王府?”宋文傾看向南易的目光有些駭人,“她要做什麼?去見東明修,要讓東明修替她做什麼?”
南易欲言又止,宋文傾又道,“她不讓你說?”
“這……”南易想了想,爲難的看着宋文傾,“夫人近來安排着什麼,屬下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頻繁與郡王爺和穆將軍私下會面。”
宋文傾在桌後來回走了兩圈,猛然轉身看向南易,“薛彥彤所懷到底是男是女?”
“啊?”南易一副不知模樣,“這,這個屬下並不知曉。”
自打高順帝出征以來,一直是楚慈在照料着薛彥彤的日常飲食,就連御醫也不曾宣過一次,誰又能知曉薛彥彤懷的到底是男是女?
“她下一次出宮在幾時?”宋文傾面色陰沉的問道。
南易忙回道,“夫人明日當去九曲坊一趟。”
“安排下去,明日我進宮一趟!”
心中的揣測不得證實總是難安。宋文傾不住的安慰自已,不會的,她不會同想的那般無情。可當他進宮給沉睡的薛彥彤把了脈之後,整個人都透着駭人的殺意。
爲什麼?爲什麼就是不肯信他一次?爲什麼就不肯再給他一次機會?
看着牀上那沉睡之人,宋文傾微眯了眼,掏出懷中的瓶子。眼見他欲將那藥喂薛彥彤服下,一個陰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舉動。
“什麼人?!”
死士來得迅速,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光景便是去而復返。宋文傾暗道“該死”,將藥收進懷中,破窗而去。
高順帝的死士將薛彥彤保護得滴水不漏,他費了極大的功夫才能潛進來親自查看。如今還來不及下手便被發現,令宋文傾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雖是沒被人捉住,可打草驚蛇之後,必是再難下手。
幾經輾轉甩掉死士潛回王府,宋文傾忙喊來北易,“馬上去查東明修和穆言近幾月都在忙着什麼?我要確切的答覆!”
北易一聲應是閃身而去,換了衣裳的宋文傾盤算着楚慈尋上門來又當如何應對?
宋文傾倒也沒等多久。上午他潛入宮中,傍晚楚慈便以金牌宣了他進宮。
楚慈與薛彥彤坐在御花園的亭中看着美景,宋文傾由宮人相引緩緩而來。
看着來人,薛彥彤神色一變,有些緊張的看着楚慈,“小慈,我沒事,我……”
“別擔心。”楚慈在不安的薛彥彤手背上輕輕一拍,柔聲說道:“不管是不是他,總要讓旁人都知道,我楚慈護着的人,誰也動不得!”
薛彥彤一咬脣,另一手覆上隆起的肚子。
相安無事幾月,如今有人竟是不怕死的進宮來害她,若說不怕,那必是哄人的。
“叩見楚妃娘娘。”
四周的眼睛都在看着,特別是楚慈身後那人的目光緊緊的鎖着自已,宋文傾不得不收起看向楚慈的目光,跪在階下行禮。
楚慈似沒看到,沒聽到一般,端起茶杯緩緩而飲。足有一盞茶的光景,這才起身走向臺階,不喜不怒說道:“今日有人潛進宮中欲對小彤不利。不知五殿下可知那是何人?”
“不知。”
“不知?”楚慈一聲冷笑,下了一階,居高臨下的看着下跪之人,“不知也好。既然眼下知道小彤有危險,還請五殿下多多費心,幫我尋出那居心叵測之人才好。小彤與她腹中胎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便是殺盡天下人,也要給她和孩子報仇!”
薛彥彤一個瑟縮,有些心驚的看着楚慈。宋文傾擡眼,對上楚慈無情的眸光之時,啞聲問道:“殺盡天下人?”
“是啊,殺盡天下人。”楚慈嘴角勾着一抹動人的弧度,“誰也休想動她和孩子!”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無情,許是他所瞭解的讓他心生絕望。宋文傾看向她的目光中再不是委曲求全,壓低了聲音問道:“哪怕是我,你也不再留情?”
“留情?”楚慈的笑透着恨意,含笑的眸子裡透着星星點點的淚意,卻被她倔強的給逼了回去。
她的神情,令他喉頭一緊,想說什麼,終究沒能說出口。
這一切,本就該如此的不是嗎?他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宋文傾滿面淒涼,楚慈卻是笑中含淚,“宋文傾,你千般算計,只爲江山;然,我送你遼闊江山,你可受得起?”
楚慈之言,終是令宋文傾變了面色。當他查覺一向跟在楚慈身旁的死士變了目光之時,他才明白,這纔是楚慈佈下的局!
宋文傾突然想笑,想放肆的笑一場。原來,他竟是被她給擺了一道?她一步步的算計,直到將他算計進宮查探虛實,他竟然到最後才發現!
他爲皇位毒殺薛彥彤腹中胎兒,高順帝回京如何能放過他?
到底是他蠢笨了?還是她越來越懂得利用人心?
渾渾噩噩回了王府,宋文傾甚至沒從楚慈的算計中走出來,北易便急急忙忙進了書房,“堂主,方纔傳來的消息,皇上遇刺重傷,正悄然返京!”
宋文傾面色一變,片刻之後一聲苦笑,“小慈啊小慈,你到底還有多少算計?”
“可知目前有多少人得了消息?”楚慈將書一合,起身問着南易,“傷得可重?”
“回夫人。”南易傳音道,“消息是岑子悠傳回來的,至今只有夫人和主子知曉。皇上毒發被人暗算,雖是重傷,好生調養倒不至於喪命。”
楚慈眸中閃過一抹失望。雖然知道高順帝不可能會死,可她還是覺得有些遺憾。
說到底,都是東明修和穆言難下殺手啊!若那二人給手下下了必殺令,加之太子的人,邰正源的人,宋文傾的人同時刺殺,取高順帝的性命想必也是有幾分可能的。
“夫人,眼下當如何?”南易見楚慈坐回椅上,這才問道:“明日可按計劃行事?”
“去吧。”點了點頭,楚慈說道,“皇上出征數月,不曾傳來捷報,我心難安,明日去廟中上香,爲北瑤祈福。”
次日,五更不到,楚慈便起身收拾。天將將亮,便輕車簡行出了城。
城中分散的禁軍在出城之後跟上馬車,四面相護。一路無阻,安全到了廟中。給正殿那手持浮塵的白鬍子神仙上了香之後,楚慈擡頭認真的瞧了瞧。
雖然以前不信求神拜佛這一套,可她對遠古之神大概有些瞭解。還真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神仙是立於大殿的。
這到底是個什麼神仙?
搖頭一笑,楚慈出殿與住持說了會兒話,便去了上次休息的院落小坐。小彌勒端來清茶,玄華試了毒,這纔給楚慈註上。
“娘娘,今日可是要回宮?”玄華立於一旁輕聲問着。
楚慈飲了口茶,說道:“必是要回的,小彤一人在宮中,我不放心。”嘆了口氣,看着屋頂的青瓦說道:“一晃快七個月了,再過兩個月便臨盆,日子過得還真是快啊。”
玄華跟着感嘆,“是啊,日子過得真快。”
二人說話間,便聞院外一人被禁軍所擋。待禁軍前來稟報,五殿下求見之時,楚慈面色微沉,冷聲說道:“不見!”
禁軍打發了宋文傾,楚慈卻與玄華說道:“去取些酒來。”
“娘娘。”玄華爲難的看着楚慈,“清修之地,不得飲酒。娘娘是來祈福的,可不能讓人捉了錯處。”
楚慈面色陰鬱,沉聲說道:“尋了酒去後山喝總沒錯吧?”
“娘娘…”玄華的話,被楚慈一記冷眼堵了回去。無奈之下,只得去尋了一罈子好酒。楚慈打發了禁軍,只帶一名死士翻過院牆去了後山。
走了約莫一刻鐘,便見一大樹下有一塊巨石,楚慈徑直走了過去,玄華忙將酒倒入酒壺,又將一個酒杯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