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對岸後,鳳翔竟親自率隊在江邊等候,於寒問起後,才知道是對岸激戰的動靜引起了他的警惕,起初以爲是俄軍攻城,後來才知道是海蘭泡城中發生了交火,但鳳翔仍不敢大意,帶着親衛及手下到江邊巡查防務。
得知是於寒帶兩百多人整出來的動靜,救出這麼多人不說,還能全身而退,他不禁又喜又憂。喜的是沙俄碰到了厲害的對手,憂的是於寒遲早會再和朝廷對上。
於寒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卻佯裝不知,樂呵呵地將他引到了柴油艇前。
看到密密麻麻這麼多船,鳳翔早就眼饞不已。他身爲璦琿副都統,兼着江防之責,卻沒有幾條像樣的船。
於寒點了點人數說道:“鳳都統,這些船中,留一百條給你!不過,這些個百姓,他們的去留,還望能遵從個人意願。”
鳳翔肅然道:“於大人客氣,眼下大戰將起,他們剛劫後餘生,我也不忍看到再受兵燹之災。說實話,如果不是擔心影響士氣,我都準備將城中百姓勸離了。
這些船恐怕價錢不菲,這個人情我可落大了。你放心,我定當向將軍稟報,如數付款。”
於寒擺手道:“鳳都統與將士們守土保民,奮不惜身,區區幾條船算什麼?這話就不要提了。”
鳳翔拱手道:“於兄弟大義。”嘿,這就稱兄道弟了。
於寒順杆往上爬道:“鳳兄客氣了。我還有東西相贈,就在這幾條船裡。”
鳳翔謝過之後,十幾個清兵連忙登船察看,揭開一塊塊甲板,只見是一個個長條木箱,打開一個後,全是嶄新的步槍,這是從阿穆爾軍區的軍火庫中弄到的。
還有好幾艘船上裝着彈藥,全部搬下來後,共計有三千支步槍,三十萬發子彈。這些交給鳳翔,於寒也算兌現了諾言。
鳳翔再次驚喜,都忘了問這麼多軍火怎麼從那麼多俄軍手中搶出來的。
又客套一番後,於寒又率部到了江東,這次將阿古達木的騎兵營以及從璦琿城中借調的幾十個官員、小吏也帶了過去,船嘛,讓士兵們圍着,繼續用鍛造爐好了,人全裝上不說,將特一團幾百匹馬拉了過去。
這回他們沒有直接去大泊子村,而是來到六十四屯的西北側,特一團士兵散開後,分別去了後屯、腰屯這些村子,那些官吏則是來勸說百姓撤離的,讓他們嘴皮子總比士兵的好使。
和先前一樣,有人願走,更多的人則不願意。
天近黃昏的時候,一大幫人蔫巴着表情來到了後屯,於寒就呆在這裡的江邊垂釣,以他的本事,扎魚沒問題,釣魚就呵呵了。
“都不願意走?鳳都統的公文也不好使?”於寒沒有驚訝,畢竟已經領略過一次了。
官吏們卻忐忑不已,被派出公幹,業績卻一塌糊塗,肯定會影響考評的。
一個吏員說道:“大人,願意走的,大一點的村子也就百十號,小點的村子就幾十人、十幾人甚至幾個人,下官實在是盡力了啊!”
於寒收起空空如也的魚竿,腦筋一轉說道:“各位辛苦了。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勸走一個算一個。先吃飯吧,等會把去過的村子落個清單給我。”
幾個官吏自然沒意見,於寒要覈實是必然的。
於寒可不是要覈實,而是另起了打算。勸走所有人是不可能的,而且留下的佔了大多數。
既然如此,就試着守住這裡好了,而且六十四屯屬於璦琿副都統的轄區,就算將軍隊駐紮在此,只要鳳翔沒意見,沙俄明面上也不能說什麼。
等這些官吏們走後,於寒將特一營二、三連所有排以上軍官召集在一起,在一張紙上橫畫豎畫,一邊解釋着,並附上局部大樣圖和註釋。
只見一條條暗道、豎井縱橫交錯,彼此連通,出囗也花樣百出,磨盤下、炕洞、竈臺、水井壁……
於寒這是將幾十年後的地道戰搬到了這裡,空間向北推移了兩千公里,對手也從倭軍變成了俄軍。
特戰旅的士兵們可沒接觸過這個,頓時大開眼界,明白自己的任務後,四下散開去了先前的村落,另一部分士兵開船轉移百姓,璦琿來的官吏們則繼續勸其他百姓過江,阿古達木的騎兵營則擔起了警戒任務。
將馬帶了過來,於寒等人的行動速度也快了很多。官吏中不能騎馬的也都配了馬車,轎子是別想了。
陸陸續續又有一些人撤走,但撤走的仍只是少部分,更多的人還是故土難離。
這個時候,每個村子都出現了一些身穿迷彩裝的士兵,手中拿着圖紙,將各村各戶召集到了一起,不耐其煩地解說起來。
於寒將手下撒出去後,突然一拍腦袋,想起很多苦力是在附近挖礦的,這些人挖地道豈不是內行?他立即翻身上馬,一騎絕塵奔向大泊子村。
趕到的時候,派出的那個班也解決了沙俄僱主,帶着不少繳獲回來了。
大泊子村搬走了不少人,其中有些全家都搬走了,於寒與茂林村長商量了一下,讓附近窩棚區的苦力們搬了進來,他也借住在一處空院。
如果是平時,村民們肯定抵制外來流動人員,但剛纔海蘭泡城內城外槍炮聲不斷,隔得老遠都聽得清清楚楚,除了少數反應遲鈍的,大多人都心驚不已,唯恐其中一方潰散後跑到村裡禍害一通。
而於寒手裡掌握着六七百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軍隊,這對村人來說不啻於保護神,所以提供一些地方買個人情,繼而得個平安,這是誰都能想通的問題。
在大洋的刺激下,衛老三及一衆伐木工們一天之內便召集了五百多人,這些人看到明晃晃的銀元后,對衛老三的話深信不疑,已經在窩棚區裡等了大半天。
聽說於寒回來後,苦力們一窩蜂地跑了過來。
於寒看着門外圍了一圈又一圈的苦力們,他邁出屋子說道:“各位兄弟,什麼都先別說,這兩個屋子裡,一個堆着糧食,另一個裡面是竈具,自己動手煮飯吃,填飽了肚子以後,咱們再談事情。”
衛老三不失時機地喊道:“軍爺仁義!”
和他一夥的伐木工們也跟着喊道:“軍爺仁義!”
新來的苦力們先是一愣,隨後又跟着喊了起來。
於寒擡手製止後說道:“衛老三,你識字嗎?”
衛老三說道:“回軍爺,我識字。”
於寒皺皺眉,“軍爺”這個詞他最近聽得太多了,感覺自己成了**。
“別喊我軍爺,叫長官!”
“是,是,長官。”
“你先讓安排他們取糧食、竈具做飯,注意一點,餓久了的人前兩頓不能多吃,否則肚子受不了,先喝兩頓稀粥,從明天起,再讓大家敞開肚皮吃個夠。等會打飯的時候,讓他們排隊,同時登記他們的姓名、年齡、籍貫。”
“是,軍爺,哦不,長官!”衛老三一縮脖子,見於寒沒有發怒,這才招呼着苦力們忙活起來。
幾十口大鍋支在村裡的空地上,柴木在鍋底燃燒得噼啪作響,十幾分鍾後便開了鍋,一絲絲米香味散逸出來,苦力們不禁眼巴巴地瞅着鍋裡。
雖然只是再簡單不過的白粥,但他們以前吃的都是陳糧糙米,以及又黑又硬的雜糧、窩頭,剛纔他們可看到了,鍋裡煮得全是亮晶晶的大米,這可是那些大戶人家纔有的待遇。
好不容易等到粥熟了,苦力們頓時爭先恐後地往鍋前擠,衛老三早有準備,與幾十個伐木工手持樹條就是一頓狠抽,這纔將場面控制下來。
苦力們吃完一碗粥後,儘管肚子還空着,他們也知道不能多吃,沒人鬧着要盛第二碗,但卻有幾個被燙着了,還好都不要緊。
於寒先挑出了所有礦工,一下子出來了百十個,據他們說,還有很多同鄉還沒有過來,他們是來碰運氣的。
於寒讓這些人返回去召集同伴,又讓衛老三將留下的分出一百來號繼續召集其他苦力,其餘三百多人暫時交給明春,並讓他按連、排、班編隊,選出各級頭目。
半個小時後,編隊就完成了。於寒這時讓人去另一個小屋內取出了上百個長條木箱,打開後全是鋥光瓦亮的莫辛納甘1891式步槍。
“吸——”
所有人不禁吸了口涼氣,看來這飯不好吃啊。
於寒對這樣的場面一點都不陌生,見狀朗聲說道:“弟兄們!你們猜得沒錯,這些槍就是給大家佩發的!
我知道,沒有人喜歡打仗,都想過三畝地一頭牛的安穩日子。不瞞你們說,我也不想打仗。可惜,這不是個安穩的世道!
大家爲什麼背井離鄉到這裡謀生?雖然我不清楚,但也猜得出,你們在家鄉熬不下去了。”
於寒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見很多人都是一幅苦大仇深、悲憤交加的表情。
“你們中有的家鄉受了災、有的欠了閻王債、有的被人奪占房屋田產、有的家裡窮,養活不了那麼多,不得已出外求生。
但是,你們出門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比在家中更糟,吃苦受累,動輒傷殘,這些老毛子比那些傢伙更狠!天下之大,竟沒有一處可以安生!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