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河河谷。
阿列克謝耶夫坐在一塊鋪上毛毯的石頭上大口大口喘氣,經過幾天的跋涉,俄軍終於翻越了數道山嶺,成功抵達了這裡,再沿着河谷南下,在夜間發動突襲,必然能打鳳城守軍一個措手不及。其中有不少人在山林中誤食野果和菌類送了性命,還有幾個不慎跌落懸崖,但這些都是值得的。
只要攻下了鳳城,安東守軍必然陣腳大亂,到時留守的契耶莫夫則可率留守的步兵旅攻入安東,進而在海城會師。
在阿列克謝耶夫此時努力讓自己相信,上次的失敗完全因爲救國軍海軍支援的緣故,只要深入內陸,那些孱弱的東方人絕不是斯拉夫人的對手。
佔領鳳城也只是第一步,接着會是海城、營口、鞍山以及早已垂涎多時的旅順口。海軍失敗了,但也是救國軍偷襲的結果,等波羅的海艦隊抵達之後,定會一雪前恥。
等等,只要從陸上攻佔沿岸炮臺,不用海軍也能將救國軍海軍殲滅,當初倭國不就是這麼幹的嗎?
遼東的工業頗有規模,佔領之後,不但能源源不斷地出產各類輕、重工業產品和武器彈藥,還能獲取極大的利潤,相反救國軍在外的兵力就成了無根之萍,不戰自敗,等俄軍佔領整個關外,這些只會偷襲伏擊的傢伙們將無路可逃。
阿列克謝耶夫正盤算着,一個氣若游絲的俄軍被幾個衛兵半拉半拖地帶了過來。
士兵喝了口水後,精神稍好了一些,勉強站立後說道:“將軍閣下,哈爾巴託沃夫上校、還有契耶莫夫將軍,他們全軍覆沒了!”
“什麼?”阿列克謝耶夫頓時像被踩中尾巴的貓一般彈了起來,用力抓住士兵的雙肩搖晃道:“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點!”
士兵高大的身軀不禁顫抖了一下,嘴脣哆嗦着說道:“是這麼這麼回事……”
“該死!哈爾巴託沃夫誤了大事!”阿列克謝耶夫重重一拳砸在身側的山壁上,頓時血流如注。
“將軍閣下,您受傷了!衛生兵在哪裡?”衛兵急忙找人處理傷口,阿列克謝耶夫這一拳發泄出去,慢慢冷靜下來,開始考慮眼下的處境。
此次攻打鳳城是兵行險着,講究個出其不意,希望通過佯攻安東來迷惑救國軍,好混淆視線,而且還能調開海城的一部分兵力,結果哈爾巴託沃夫貪功冒進,將計劃好的事情給搞砸了,還拖累契耶莫夫也全軍覆沒,導致後路被斷,現在唯有退兵一途了。
阿列克謝耶夫心中閃過一絲無奈,極其不甘地說道:“衛兵,通知艾古斯托夫少將、奧莫洛伊夫上校、巴爾古托夫上校過來。”
“…我們目前面臨的情況就是這樣,現在我想聽聽大家有什麼主意。”阿列克謝耶夫撫着手背上厚厚的繃帶說道。
奧莫洛伊夫說道:“將軍閣下,咱們的處境不大好,契莫耶夫將軍和哈爾巴託沃夫上校要是被俘,契丹人(老毛子很長時間裡都這樣稱呼咱們)必然知道了咱們的動向,攻打鳳城恐怕不會順利。”作爲沙俄人,他難得將話說的這麼隱晦。
阿列克謝耶夫點了點頭,又看向其他兩人。
巴爾古托夫說道:“將軍閣下,我贊同奧莫洛伊夫上校的看法,契丹人肯定有了防備。”這位也有樣學樣。
阿列克謝耶夫又看向艾古斯托夫,後者乾脆將話挑明瞭:“將軍閣下,我也是這麼想的。而且繼續突進的話,恐怕會被他們包圍的。”
阿列克謝耶夫說道:“你們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別學東方人的說話方式。既然大家都想到一塊了,那就說說看,我們接下來的打算。”
兩個上校將目光投向艾古斯托夫,後者說道:“將軍閣下,也許這個決定對您來說很艱難,但還是要請您下令,撤軍吧!”
阿列克謝耶夫捻了捻兩腮長長的牛角須,點頭道:“就這麼辦吧。奧莫洛伊夫上校,你帶兩千兵力先出發;巴爾古托夫上校,你帶兩千人斷後。”
於是俄軍後隊變前隊,分爲三撥,沿原路返回。這樣以來,俄軍主力等於在山中白白折騰,許多士兵頓時小聲議論起來。
“天哪,瓦連京,我可從沒這樣頻繁地在樹叢中爬來爬去、鑽來鑽去,這太糟糕了。”
“是啊,伊萬,森林裡的蚊子、蜘蛛太多了,我還聽說一個可憐的傢伙,讓一條蛇鑽進了領口。”
“是嗎?這太可怕了。”
“不,不,還有更可怕的,那天晚上你沒聽到老虎叫嗎?”
“啊?有老虎?”
“嗯,世界上最大的老虎,能一口咬掉人的腦袋。就這樣:嗷嗚--”
“啊!”
撲通!伊萬頓時跌坐在地。
這兩人頂多有些牢騷,但更多的士兵則議論起了指揮官和這次出征的事。
“這是場糟糕的戰爭,我們選擇了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最糟糕的是,面對着錯誤的對手。”
“是的,也不知道那位怎麼想的,我早就知道,這場仗根本沒有勝算。”
“我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回去。”
“噓,你們想受懲罰嗎?”
悲觀與沮喪在空氣中迅速傳播,感染着越來越多的俄軍,加上翻山越嶺的疲憊,士兵們一個個變得無精打采。
幾個指揮官看在眼裡,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他們甚至擔心,這時哪怕出現幾百個手持火繩槍的土匪,就能將他們擊潰。
鳳城東北方向35裡處,發源於九頂山的一條支流在此匯入渾河,河口處是一片開闊地。
開闊地兩側山峰的反斜面處,近百門火炮蓄勢待發;山脊線上則排布着五十多個披着僞裝網的突起物,看着像一塊塊長滿苔蘚的岩石,實際上都是馬克沁機槍。
在此設伏的是第四軍13師的37,38團及炮營,副師長陳良驥坐鎮指揮。
按時間推算,俄軍應該抵達這裡了,但連一個影子也沒見着。就在這時,一個參謀貓着腰跑了過來,將一張電文塞到陳良驥手中。他沒有喊報告,也沒有敬禮,這是前沿陣地的規矩,否則會暴露指揮官的身份。
陳良驥匆匆一瞥,苦笑道:“老葛倒是出盡了風頭,咱們這下有的跑了。給軍長髮報,說明情況,請求14師阻截。老葛這傢伙又趕上了。”
電波傳至鳳城後不久,又抵達了渾河與蒲石河之間的山脊東側。14師師長葛存續早已預料到了這點,將40,41兩個團和炮營、工兵營、輜重營都帶到這裡,接到電文的下一刻,上述各部立刻進入了戒備狀態。
渾河河谷東側山脊線上,巴爾古托夫上校的步兵團此時士氣已低落到了極點,他們都猜到了,自己變成了棄子,一個個面色灰敗、無精打采,像被抽去了全身的精氣神。
“都趕快乾活,把工事修起來!如果你不希望自己全身扎滿彈片的話!立刻!馬上!都動起來!”
一個個軍官拼命地嘶吼着,催促着士兵們構築工事,儘管他們知道,倉促構築的工事對於可能來襲的重兵來說,只是聊勝於無。
咻——
刺耳的破空聲突如其來,連串爆炸聲後,所有火炮連同炮兵一起報銷了。
間隔了幾分鐘後,又一波炮彈沿着山脊線落下,將幾挺重機槍炸成了零件;炮火接着又向正面山坡延伸,土石崩飛中,俄軍紛紛被炸上了天。
猛烈的炮火中,西側山頭上冒出了近千人,六挺馬克沁突突地射出奪命的彈雨,將俄軍打得血肉橫飛,僥倖活下的死死趴在地上,恨不能鑽到裡面。
“殺啊!”
在重火力掩護下,近五百人越過沖下山坡,向俄軍陣地發起了衝鋒,不時停下仰射,交替掩護着向上攀登,很快就突破了第一道防線,這時另一個營從北側迂迴過來,直接登上了山脊線,俄軍見狀紛紛向東側山坡逃去,卻被一陣炮擊逼了回來。
巴爾古托夫見無力迴天,果斷命人豎起了白旗。
陳良驥留下37團一個營看守俘虜,其餘各部立刻追擊俄軍主力。
7月2日下午,奧莫洛伊夫上校在老黑山中伏,步了巴爾古托夫後塵;
阿列克謝耶夫聞訊後拋棄一切輜重,繞道進入蒲石河谷,在寬甸附近休整時,被同樣輕裝前行的13師、12師先後追至,惡戰一晝夜後,阿列克謝耶夫見大勢已去,率餘下的六千餘俄軍投降。
不得不說幾個指揮官運氣不錯,阿列克謝耶夫、艾古斯托夫、契耶莫夫還都囫圇地活了下來。
普通俘虜按慣例送入礦山勞作,但這三位以及幾個上校怎麼處理,第四軍軍長錢望海也做不了主,最終還是將球踢給了於寒。
於寒還是輕飄飄一句:“殺!”
原歷史上,這幾人率兵先攻佔吉林,又攻佔遼東,所過之處燒殺搶掠,欠下了累累血債,之後的五年中又在東北肆意迫害百姓,罪行罄竹難書,可以說沒有一個好鳥,不殺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殺掉後還能震懾其餘列強,無論是什麼軍銜職位,只要敢侵佔華夏國土,落到救國軍手中只有死路一條。
至於說以後敵人死戰不降?這個無妨。偉人曾經說過,敵人不投降,就堅決讓敵人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