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的夜晚,比平常地方,更多了幾分寂靜。可能因爲皇后規定,入夜後不允許宮人們隨意走動,再加之東偏殿鬧鬼的傳言,使得鮮少有人會在這時候外出。當然,蕭紫衣除外。
鳳棲宮並未刻意安cha侍衛巡視,這爲蕭紫衣的行動提供了方便。即使她輕功遠不如凌勝子,但只要不出鳳棲宮,便沒有被發現的危險。
今晚星月並不明亮,些許層雲遮住皓月,使得柔和的清輝似蒙了塵一般,在陰霾後顯得若隱若現。
蕭紫衣一路小心前行,身影如無聲沒入叢林中的ru燕,靈巧地穿過重重宮殿,來到鳳棲宮東隅。
相比於鳳棲宮內其他地方的繁華恢弘,東側殿則清冷蕭條了許多,那紅柱黃頂的大殿,在若隱若現的月光下孤零零地立着,猶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光影歲月的流逝下,投射出一片淒涼的慘白。
蕭紫衣伸出手,輕輕去推殿門,破舊痕跡縱橫斑駁的門上,竟沒有厚重的塵土,蕭紫衣神色一凝,看來此處並非常年廢棄,無人出入,她心下便更多了幾分小心。
隨着殿門“吱呀”一聲推開,夾帶着涼意的空氣撲面而來,屋子裡一股陳年黴腐的味道,還有些酸臭氣息。蕭紫衣向前踏了幾步,忽腳下踢到什麼東西,發出細微的聲響。循聲望去,地上放着已腐爛得看不出具體是何物的一盤,只依稀能根據盛放的瓷盤判斷出,應該是一種食物。而四處飄散的臭氣,大約便是從這裡發出的。
擡目望去,入眼皆是搖曳的紗帳,雖破舊不堪,但也剛好遮住門口處的視線,但不到裡面情形,使得殿內外被紗帳的重圍,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蕭紫衣重又邁開腳步往前走,在紗帳前駐足。紗帳後隱約傳來細碎聲響,伴着隱約的呼吸聲,似是某種動物,蟄伏在無盡的黑暗中。
有人?蕭紫衣不由得運起真氣於掌心,警戒地做出蓄勢待發的模樣。
她伸手探向紗帳,忽而一陣詭異的風揚起,輕回在她指尖,而那僅有一寸之遙的紗帳,也隨風舞動,一張蒼白憔悴
的女人臉龐,映入蕭紫衣眼簾。
仔細看去,那女人一身暗青色粗布衣裳,抱膝蜷縮在牆角,披頭散髮,渾身污垢,辨不清真實樣貌。一雙黯然無神的眼睛望向蕭紫衣,其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恐懼。
“別……別打我……我會乖乖聽話……”
那女人如夢般囈語,但哆哆嗦嗦的聲音,卻又那般清晰地迴盪在空寂的大殿之中。
蕭紫衣收了要出手的招式,再向前幾步,那女人便再驚恐地試圖後退,只可惜她早已挨在了牆邊,就算怎麼移動,皆是徒勞。她見蕭紫衣步步接近,慌張得抓住自己原本就稻草一般的頭髮,使勁撕扯着,彷彿要將自己腦袋拽下來。
蕭紫衣怕她發瘋跑出去,飛快出手點了她幾處穴,讓她只能開口,不能行動。
她在女人身邊蹲下,輕柔地安撫道:“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那女人偏頭看着她,似乎也察覺到蕭紫衣與平日裡所來之人並不一樣,黯淡的眸光中,露出幾分疑惑。
“我是來幫你的。”蕭紫衣又平視着她的眼睛勸慰,“你常被打是不是?告訴我,是誰打了你?都打在了何處?”
提到捱打,女人臉上又現出癲狂,但她不能動,只得用斷斷續續的話語來表達,“是那個女人……金色的袍子……我看到有鳳凰在飛……”
是皇后?蕭紫衣拉起女人的衣袖,感受到她身體劇烈地哆嗦着,恐懼自每一寸皮膚滲透出來,那是經年累月在心裡留下的陰影,絕非一日兩日而成。在她衣衫下,一道道猙獰的傷痕縱橫交錯,有火燙、有鞭傷,自顏色分辨,更是新舊不一,斑斑駁駁,觸目驚心。難怪她會害怕了,是有多大的恨意,纔會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折磨至此?
“你是什麼人?爲何會被關在這裡?”
“我……”那女人目光轉而茫然,“我是誰?我是罪人……她說,我有罪……”
蕭紫衣輕嘆,這女人顯然已被長期的禁錮鞭打,而精神崩潰,看來想從她口中問出些有用的線索,是不太
可能了。
她望了望天色,給女人解了穴,匆忙起身,時間已經不多,她不能多耽擱。
誰料,解除束縛的女人,伸手便抓住了蕭紫衣衣袖,像是握住一根救命稻草。她黑而髒的手卻很用力,一把將蕭紫衣衣袖扯得繃緊,一塊玉佩,自她袖中掉了出來,落在兩人面前的地上。
蕭紫衣望去,這正是“百幽谷”內,雲破天送行時贈與她的,他曾用這玉佩,許了她一個要求。蕭紫衣眉目間一喜,她怎忘了,還有這樁事的存在?這不正是能帶走雲破天的方法?
蕭紫衣蹲下身就要去撿玉佩,卻見那瘋女人突然躍起,風一般抓起玉佩,便緊緊握在了手中,動作快得連蕭紫衣都未來得及反應。
蕭紫衣一怔,隨即耐下心,放緩聲音道:“這是我的東西,你將它還給我,好不好?”
“不……這不是你的,是天兒的……”
她的話在蕭紫衣心裡驚起一片波瀾,蕭紫衣忙追問:“你說的天兒,是誰?”
“就是天兒……我的兒子,這玉是我親手給他戴上的……”
從瘋女人喃喃的話語中,蕭紫衣也能聽出個大致,她眉頭越發蹙緊,心裡卻產生了個大膽的假設。她略一遲疑,輕伸出手要碰觸瘋女人,那女人卻恐懼地向後閃躲。蕭紫衣怕驚了她,動作頓了頓,先以語言安撫道:“別怕,我只是想看看你,我可以幫你離開這裡,讓你不再捱打。”
“真的?”瘋女人不確定地看着她,竟也安靜下來,任蕭紫衣撥開她臉龐上的亂髮,露出一張凝着污垢的臉來。
蕭紫衣細細端詳去,雖然略蒙了塵,但那深邃的輪廓,與衆不同的眉眼,還是遮擋不住。她記得曾聽月清流說過,雲破天的母親,是幽帝親征時,從西域掠來的女子,那麼眼前的這容貌,更讓她確定了七八分。
這一刻,蕭紫衣似乎明白了,皇后所指,那牽制雲破天的最後一步棋所指爲何。
但傳聞雲破天的母親,在他年幼時便已去世,又怎會發了瘋被皇后鎖在鳳棲宮偏殿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