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莊凝視着月清流,似是想從他那張美麗的臉龐上,看出些許端倪。可月清流的神色,始終如隔了層薄紗,雖近在眼前,卻搖曳不定,看不清楚。
“你——你不能——”半晌,康莊才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來。
“現在我已是月國大祭司,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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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你母親。”
“那又如何?”月清流毫不爲之所動,“康神醫您既然答應我們之事,需要理由,那也該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因由。”
“她——”康莊只吐出這一個字,像是不知該怎樣繼續說下去,神色略一黯,臉上涌動着複雜的神情,似掙扎,似躊躇,似痛苦,艱難地交織在一起。
“且這本是我月國神殿內務,康神醫您是否表現得太過關切了,我殺與不殺她,皆是我們母子之間之事,同外人何干?”
“我——”康莊眼底浮現出隱隱傷感,望着月清流的眸色越發幽深,緊握住竹椅扶手的一雙手,用力得關節已漸漸泛白,脣翕動了片刻,才下定了決心幽幽開口道:“也許,我是你的父親。”
“你終於肯說出來了?”
月清流話尾微揚,一雙水樣的藍眸中寒氣盡斂,復又換上平日裡不羈的模樣,雙臂環胸,悠然地看着康莊,但眉目之間,隱不去些許深意與波瀾,只是他掩飾得很好,將所有心緒,皆覆蓋在了深水靜流般的表象之下。
“康神醫,晚輩們多有得罪了。”百里墨低沉的聲音揚起,隨着話音,他挺拔的身影也步入了屋內。
“你,你們——”看着眼前兩人,康莊似乎明白了一切,先是驚詫不已,隨即輕聲一嘆,帶出一絲無奈。
“康神醫,你可知自從您離開後,她心底便對男人生了怨恨,再沒和任何男人有過接觸?她繼任了大祭司,有不能成親的約束在身,更加不會再有其他男人。”月清流頓了頓,復又道:“所以,您必然就是我的親生父親。”
“我當年也是迫不得
已。”康莊的神情中露出黯然,“我去月國山谷採藥,與你母親相遇,那時她尚不是大祭司,我們互相傾慕,私定終身,雖明知月殿之人不能成親,我還是許下承諾,會帶她離開,雙宿雙飛。我告別她回到宮中,爲的是想向皇上辭去御醫首席一職,然後到月國去迎娶她,可不成想因爲得罪了祁山王,而被他所害,在他大刑下,我失去雙腿,已是個廢人,又何談給她幸福?於是,我才未去找她,而選擇了在這裡隱居下來。”
“您畫下這些畫,便說明仍是舊情難忘,接不接受這樣的您,該是由她來選擇,不是嗎?很多時候,抉擇並不能代替,您自以爲對她最好,卻害她因始終耿耿於懷,偏執至此,毀了半生。”月清流平靜地道。
“她從以前,便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可我沒想到她——”
“康神醫,何不再給自己和她一個機會,也好過一個懷着憎恨身陷牢獄,一個避世抱着回憶孤獨終老。”
月清流一聲康神醫,喚得康莊震了震。月清流語義淡定得好似在述說別人之事一般,那聲禮貌但客氣的稱呼讓康莊明白,他對自己那所謂的母親,確並無太多情感,對他這才蒙面的父親,自然也不會太過熱忱,月清流既會選擇這時令他說出實情,原因只會有一個,若不是爲此,怕是他即便知曉真相,也一生都不會與他相認。
“你會讓我去見她?是爲了醫治那姑娘,是不是?”
“不錯,既然您也知道,我們便不繞彎子,只要您應下之前的兩個要求,我可以帶您去月國,讓您與她團聚,甚至想將她帶走都未嘗不可。”
康莊忽而笑了,那笑容中有絲纏綿多年後鬆懈下來的釋然,“沒想到,有朝一日我會被自己的兒子給要挾算計了,也罷,這兩樁皆非太困難之事,你們所要的藥材,就在煉藥房中,待你們走時,我自會交給你們,至於那姑娘的毒,我一會兒去取了銀針,然後煎上一副藥,配合着給她治療。”
“您銀針所放何
處?康神醫您行動不方便,不如讓晚輩代勞。”百里墨上前道。
康莊不置可否地一指內裡的一間屋子,“就在裡間的牀邊。”
“所需的藥方寫來,我去煉藥房煎藥。”月清流伸出手,纖長白皙的手指在康莊面前優雅地晃了晃。
康莊微怔,隨即在月清流的凝視下反應過來,提筆寫下幾味藥材。
看着月清流和百里墨分別向着兩個方向轉身而去的身影,康莊不禁搖頭失笑。自古情字最惱人,偏又世人看不破,不管xing子如何之人,總會有年少動情的時候。
他良久坐於竹椅上,遙想起當年與那女子驚鴻一遇,當她如海水般的藍眸橫望而來,一瞬便虜獲了他的心。曾記否,問分香舊事,劉郎去後,知誰伴,風前醉?
屋內日光明媚,靜得幾乎呼吸可聞。康莊坐於牀邊,凝神將一枚細長的銀針,刺入蕭紫衣穴位中。蕭紫衣秀眉微蹙,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卻並未醒來。康莊銀針又落,神色也漸漸轉爲深沉。
月清流與百里墨立於一旁,關切地凝視康莊的每一個舉動,但見蕭紫衣額間已見了一層薄汗,但原本蒼白的面色略有迴轉,才微微放心下來。
康莊施完最後一針,將銀針收拾起來問道:“這姑娘之前可是受過較重的傷?”
百里墨點了點頭,“去年冬日前確實傷得很重。”
“她雖然經過了精心調養,可身體還略顯虛弱,再加上此番中毒,這次毒性可解,但日後一定要注意,切莫再承受更大的傷病,否則將很難治癒。”
“多謝康神醫了。”
“無妨,我去將藥方再調整一下,明日開始加大些劑量。她稍後便會轉醒,記得讓她把藥服下,我每天一早來爲她鍼灸,五日內便可將毒完全解去。”
康莊說罷,轉動竹椅移動身形,緩緩出了房門。
屋內頓時重歸於寧靜,只剩依舊望着牀榻上昏睡女子的兩人,兀自陷入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