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神殿的前一晚,蕭紫衣親手銀耳百合羹,給百里墨送去。
她推門而入,百里墨正坐在桌前擦拭着長劍,神思卻顯然飄遠,黑眸中一點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蕭紫衣走進來,他收回視線,定在手中的劍上,彷彿那便是無雙的珍寶,要擦得光可鑑人一般,卻並不看向蕭紫衣,當她空氣般的存在。
蕭紫衣也不在意,幾步走上前,將手中托盤放在桌上。
“這是銀耳百合羹,本該在秋季時吃,可那會兒我們還在路上奔波,沒尋到機會,百合有安神的作用,我見你這些日子爲了照顧我,都沒睡好,你喝上一碗,好好休息。”
百里墨鋒利的目光橫來,黑眸中似席捲起一簇怒火,狠狠瞪着那晚銀耳百合羹,似是要將那青瓷碗射穿。
片刻,他終於多日來第一次開了口,聲音卻是冰冷不帶任何溫度,“你還想將我弄睡了,去做什麼不要命的事情?”
蕭紫衣迎上他的目光,柳枝般的輕柔,又磐石似的堅定,“墨,我承認這件事是我不對,可我不後悔。”
“啪”的一聲,百里墨忽然將手中長劍拍到桌子上,整個人一陣風般來到蕭紫衣面前,用力扣住她的雙肩,面容中更添了幾分怒意。
“我真想搖醒你,看看你爲何要這樣做!不讓我陪着,你都做了些什麼?將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就爲了能順利進入神殿,讓大祭司關注到你?你可以不在意自己,但你總要爲擔心你,在意你的人想想,你可知道,我的心裡有多難受?”
聲聲控訴,字字如山,眼前的百里墨,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又似個患得患失的孩子,讓蕭紫衣動容。
顧不上肩頭被他握緊的疼,她輕嘆口氣,伸手撫上他的臉,沿着眉眼的紋路,用指尖細細一路刻畫。
“墨,我只想盡自己的力量,去幫月清流,去幫你。你們都說我不愛惜自己,其實不然,我在做什麼,我心裡有數,雖然有時候冒險了些,但我會好好的。”
百里墨的怒意,在蕭紫衣輕柔的觸碰,和低緩的話語中,化成了一池碧水
,無聲地消融在清水漣漪中。他知道自己拿她沒辦法,尤其是在這般她難得表現出的柔情下,更是喪失了憤怒的能力。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扯,便將她抱在懷裡。兩人間近得氣息相溶,郁馥馨香如纏綿的絲線,縷縷入鼻,捆綁住了跳動的兩顆心,砰然跳動,分不清彼此。
百里墨黑眸中沉澱出一抹深色,略帶些遲疑,目光清淺地拂過蕭紫衣嬌美的臉龐,似新生碧草,青澀中透出蔥蘢。
他俯下身,雙手捧住蕭紫衣的臉,柔軟的脣落在蕭紫衣額頭,那般小心翼翼,彷彿親吻得是無尚的珍寶。
百里墨的吻,與月清流在逃離山洞中時,深水中的一吻完全不同。月清流的吻,外表冰冷,內力卻透出炙熱來。而百里墨蜻蜓點水般的親吻,卻更像是一種情感的傳達,蕭紫衣能從他雙脣的流轉間,感受出他堅韌的心意,天荒地老,此心無垠。
片刻,百里墨才放開蕭紫衣,神色已恢復了平素的鎮定從容,“紫衣,既然你已決定,我不攔你,我就在外面等着,可你也要答應我,有事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會平安回來的。”蕭紫衣盈盈而笑,望見百里墨依舊未舒展開的眉頭,伸手輕輕一點,“別這副表情,我答應你的事,哪一樁沒守信?”
百里墨頗爲無奈,長眉一揚,“你還好意思說?”
“公平一點,那日在廚房,你說要一起入神殿,我根本就沒答應過。”
百里墨回想起當時情形,自己似乎確實忽略了這一點。他無奈一嘆,“心思簡單,就不是你了。”
“墨,還有一點,我希望你能記住。”蕭紫衣說到這裡頓了頓,眼中微芒一閃,似銀波劃過天際,搖曳出堅定的星光,“無論何時,都不要再說寧可不要江山的話,我們如此努力,不就是爲了能奪回屬於百里家的江山嗎?還有甘願跟隨你的郭先他們,老三和小九的犧牲,別讓這一切變得無謂。”
百里墨握了握拳,衣袖隨着他的動作,飛揚起一抹深刻的搖動,衣衫細碎聲響中,漸漸在他眼底涌起金玉般的決心。
“好,紫衣,我答應你,早晚我們會立於山河之巔,縱覽這錦繡江山。”
蕭紫衣微笑,如三月楊枝,開出春花。
第二日一早,蕭紫衣便在百里墨等人的目送下,提了小包袱,來到神殿門口處報道。她不敢讓其他人送太遠,怕惹人注意,被大祭司懷疑,更怕他們藏身之處暴露,會不安全。
“喲,我當是誰,這不是紫影姑娘嗎?”
蕭紫衣才站定,從旁傳來一道頗爲刺耳的聲音。循聲望去,一張尖削蠟黃的臉,映入眼簾,正是之前與蕭紫衣比武結下了樑子的丘林。
“原來是你,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對此人陰險不善,蕭紫衣並無好印象,因此選擇淡然以對。
“嘿嘿,日後我們便要共事了,別這樣冷淡。”丘林說着靠近蕭紫衣,一雙獐目在她身上流轉,“之前選拔互有競爭,多有得罪之處,還望紫影姑娘見諒,從前恩怨,一筆勾銷,在下願與姑娘好好相處。”
不知爲何,“好好相處”這幾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便流露出幾分無端色相,令人不齒。
不過,寧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蕭紫衣還是客氣地和他周旋道:“紫影還有許多不懂之處,還請以後多指教。”
“好說,只要我們分到一處,我丘林自然是對你關照着。”丘林又上前一步,幾乎觸到了蕭紫衣衣衫。
蕭紫衣暗自向後避了避,做不經心問:“神殿入職,還會有幾處?”
“一看紫影你就不是月國本地人,因此這你便不知道了,神殿內部等級森嚴,分爲內樞和外樞兩個部分,內樞是各位祭司們居住議事之處,他們平日處理政務,生活起居皆在此,自然也需要服侍人員,稱爲侍人,而外樞主要是做些雜役之事,那邊的人被叫做勤務。外樞的勤務,是無資格晉級的,一生只能在中心外,但可以自由申請離開神殿,內樞的侍人,則有機會升爲祭司,與之相對要付出的代價,便是把一輩子獻給神殿。”
“祭司不能成親?”蕭紫衣揚眉,“可我聽聞,第二祭司與歐陽祭司,是有婚約在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