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墨緊抱住蕭紫衣，穿過越來越薄的青煙，不再看祁睿等人，頭也不回地走向雲破天一邊。煙霧漸漸散盡，他那挺直脊背的身姿，與懷中的人兒幾乎融爲一體，脈脈天地中，映着清晰而深刻的一抹堅定，彷彿就唯有他們兩人的存在，無人再能插入其中。
在他身後，蕭逸山依舊維持着舉起弓箭的姿態，已然瞄準了他的後心。手指一鬆，鋒利的箭矢便凌空而去。
與此同時，另一支箭自對面迎來，原來在凌勝子彈出彈子之時，雲破天也除下揹負的短弓，搭箭滿弦，在蕭逸山出手剎那，手中的箭也射了出去。
雲破天的箭與百里墨擦身而過，百里墨神色未變，腳步依舊沉穩。在他後方不遠處，兩支箭矢針鋒對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雲破天的箭力道遒勁，火花交錯，竟是將蕭逸山的箭矢生生劈成了兩半，自當中穿心而過，徑直向着蕭逸山而來。
蕭逸山暗驚，他在馬上射出那箭，而云破天僅是站在地面之上，況且，雲破天手中短弓，更是比他的弓威力要小上許多，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可見他內力之雄厚。
與蕭紫衣等人相比，蕭逸山的功夫自是高上幾分，但云破天卻不同。雲破天是天生便是戰神，只站在那裡，凌厲的氣勢便如江河滾滾，日月難掩鋒芒。
如果說蕭逸山的功夫狠戾肅殺，那麼雲破天便是霸氣天成，無人能出其左右。
雲破天的箭速度不減，蕭逸山只是一個晃神，那箭矢便已到了近前，他來不及閃身，下意識擡臂擋去，箭端劃破皮肉的聲音傳來，箭徑直刺透蕭逸山手掌，才堪堪停在距他心口不足半寸的位置。
蕭逸山手中長弓落地，鮮血頓時噴涌出來，染紅了身上的衣襟，和胯下戰馬。他用另一手緊緊勒住繮繩，才勉強穩住身形，沒讓箭矢的力量撥落下馬。
而此時，百里墨也抱着蕭紫衣返回雲破天身邊。
“她怎樣？”雲破天關切地詢
問。
“傷勢很重，需要儘快醫治。”
“宮中有御醫，我去找！”
“不。”
百里墨攔住作勢要走的雲破天，擡手輕柔地將蕭紫衣頰邊一抹沾了血的黑髮掠到了她耳後，以手指擦拭着她臉上早已凝固的血跡。這一舉，有如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面，化作一池春水，在血腥瀰漫的緊張氣氛中蔓延開來。
“我想將她帶回營地去，比起宮裡那些御醫，月清流會更有辦法。”
“好，我們就回去找月清流！”
雲破天望着百里墨小心翼翼，又飽含深情的一舉一動，心底漸生出一絲苦澀。有時，他會恨自己不夠灑脫，行軍作戰，上陣殺敵，面對各種艱險困難，他皆不會眨眨眼，可心裡那欲說還休的情愫，怎偏就如此纏綿，讓揮劍無數的他，也使不上力氣去斬斷。可他與她的相遇，終究是晚了太多步。
“啊？我們就這樣走了？那他們怎麼辦？”一旁聽出個端倪的凌勝子，詫異地一指對面的祁睿等人。
百里墨頭也未擡，“讓他們走，生死有命，看他們的造化如何了，傷了紫衣的仇，我早晚會找他討回來。”
百里墨的聲音不大，卻在入夜微涼的空氣中清楚地傳來，讓祁睿聽了個真切。本就因爲唯一指望可以要挾百里墨的憑據盡失，蕭逸山又受了傷而有些驚慌的他，此刻心裡越發惶恐不安。
可百里墨從始至終，都未曾再看他一眼，而是抱着蕭紫衣，躍上凌勝子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馬背，雙腿一夾，揚長而去。雲破天等其他人也上了馬，策馬馳遠，彷彿當祁睿一行人，如空氣一般。那種無聲蔑視，悠然流露。
“殿，殿下，那些馬好像是我們的——”這時纔有一細小的聲音，戰戰兢兢自身後隊列裡傳來。
祁睿回首，只見隊伍最後面，幾名兵士被捆綁在一起，反吊在旁邊的一棵大樹枝椏上，皆是一副蔫頭耷腦的模樣。最可笑的
是，凌勝子百忙之中，還沒個人各附送了一拳，使得被綁之人，每個都頂着一隻烏青的黑眼圈。
綁人、打人、盜馬，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凌勝子憑着一人之力，全在煙霧瀰漫的短短時間內完成，且無人發覺，這嫺熟的手法，讓在場人心底一驚。
“廢物！”祁睿狠狠咒罵了一聲，復又轉向蕭逸山，“逸山，你怎麼樣？”
蕭逸山咬着牙，抽出一旁兵士的佩刀，將箭矢露在外面的部分斬斷，猛吸了幾口氣道：“沒事，屬下還能堅持。”
“那就好。”祁睿聞言，微微放了些心，畢竟蕭逸山是他一路上最大的安全依靠，他若傷重，自己要順利回到大祁，也會變得困難。
“殿下，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祁睿思索片刻，“聽方纔百里墨話中之意，他們必定在各城門也佈下了人手，幽南從禁宮偏門出去，想是去了西城門，我們就從南門衝出去。”
蕭逸山一怔，“可東門外，還有我軍營地。”
“現在顧不得這許多了，逃出南城門，繞道盡速返回大祁！”
“是。”
蕭逸山也不再提出異議，此刻他已明瞭祁睿的心思。當日在離國境內，蕭紫衣等人劫囚車救戰成風和碧桃時，祁睿就不顧大祁兵士的性命安危，陷他們於亂箭之中。而這次，他再次做出放棄那幾萬大祁軍的決定，也是不足爲奇。
作爲一名學武者，蕭逸山不能贊同祁睿這般做法。但他早已做出了選擇，在多年以前，便無法回頭。
“全力護送太子出城。”
蕭逸山一聲令下，趕忙有人上前，放下了還被綁在樹上的幾人，將他們帶上了其他人的馬匹，兩人一騎。所有侍衛重又催馬，跟在蕭逸山和祁睿身後，行色匆匆地逃出禁宮，向着南城門而去。
此時，天已將明，晨曦初綻，天邊展露出一絲金色的曙光，勾勒出水墨山河的綿延長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