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名侍衛的舉動毫不知情的祁桓,依舊踏着月色前行,並未再遇上任何阻礙,順利到達南宮門,遠遠便望見百里墨隱在城牆的陰影處,負手不停地踱着步。
祁桓眸光一閃,頓覺有些奇怪,爲何蕭紫衣未曾一同前來?若說這情形之下,紫衣斷不會不跟隨在百里墨身旁。
可他卻不知,此時百里墨的心中,是一番何等煎熬。
蕭紫衣突然離去,至今還未有任何消息,他也去查看過月清流房間,亦是不見人影。他差人前往客棧,詢問了凌勝子和蘇韞竹,也未得到任何消息,雖說凌勝子與蘇韞竹承諾會幫忙找人,但百里墨知道,如果那兩人可以隱藏起來,即便是自己親自去,都未必能找得到。
蕭紫衣明顯是與月清流一同離開,這一點認識,在百里墨心底化開有悲有喜。
她和月清流在一起,安全無虞,百里墨相信,在保護蕭紫衣周全這一點上,月清流的決心不比他上少半分。只是,一想到她選擇與其他男人離去,還是在那晚的纏綿之後,令他失落中,不免生出些許酸楚。
但這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就好像紫衣也作出了決斷一般,任何人,皆無回頭路可走。於是,他還是如約前來,依照原計劃接應祁桓出宮去。
祁桓快步走到近前,在百里墨面前站定,揚手揭去易容面具,四下打量,開口便先問道:“紫衣呢?”
“她——”百里墨頓了頓,心知瞞不過祁桓,若是祁桓與他一同返回司馬府,也必定會知曉,於是如實答道:“她離開了。”
“離開?去了何處?”
百里墨搖了搖頭,“不知。”
“什麼?你與她之間,發生了何事?”
祁桓聞言,亦忍不住面露凝重。依蕭紫衣的xing子,若無特殊緣由,不會在此關鍵時刻,棄百里墨而去,雖分別之後僅匆匆見過幾面,但憑着多年情誼與瞭解,他卻能看出,蕭紫衣的一顆心,已然交
給了百里墨,豈會不留下隻言片語離開?
“沒什麼,只是——”
祁桓臉上浮動起一抹怒意,他上前抓住百里墨衣襟,怒目而視道:“之前說你們住在樓奉山家,我便覺奇怪,後來聽樓奉山言及你與他女兒要訂親,我只當你是一步緩兵之計,如此看來,你可是傷害了紫衣?若是這樣,我定不饒你!”
百里墨苦笑,並不去拂開祁桓,只望進他薄怒的眼底,“我也想第一個不饒過自己。”
祁桓的眸光中,暗波涌動,怒色、憂慮、無奈,各種繁雜心緒一一閃過,最終歸於幽林般的寧靜。他放開百里墨,之片刻間,心中便做出另一番決定。
“我們先回司馬府去,然後再想辦法尋找蕭紫衣。”若是留在宮中,要查蕭紫衣的下落,便會更爲不便。
百里墨點了點頭,才略顯艱難繼續道:“紫衣與月清流一起離開,暫時不會有危險。”
他說這話時,臉上一閃而過的苦澀,未能逃過祁桓的眼睛。他拍了拍百里墨肩頭,“你想做之事,我會幫你,放心,我們齊心協力,一定會將事情辦妥。”
一道渾厚的力量,自祁桓掌心傳來,百里墨擡眸而望,正對上他堅定的目光。百里墨自然明白,祁桓要說出這話,需要多大決心。他要做的事,便是推翻大祁帝,爲父母兄弟報仇,而祁桓幫了他,便形同於背叛了家人。
“墨,我唯有一個要求,我爹和兄長雖是有錯在先,但畢竟是我血親,待到你重奪回江山,坐穩皇位之時,可否能留給他們一條活路?”
百里墨不答,只重重頷首,他欠下祁桓的情,又何止這一樁,即便是留下那兩人性命,便存了一絲隱患,可正是有這般兄弟之情,和蕭紫衣的溫柔相伴,才使他不至被仇恨矇蔽了雙眼,成爲那般冷血無情的帝王,僅這一點,又有何不可?
祁桓仰頭望月,心事浮沉。
若父親亦或兄長坐着這江山一日,便會因二
哥之死,而對百里墨等人斬盡殺絕。親情斬不斷,但對舊友情誼,以及心愛之人的守護,又拋不下。兩相撕扯,時時煎熬着他的心。
父親即位以來,苛捐雜稅,戰亂四起,百姓水深火熱,民不聊生,他皆看在了眼裡。大哥同父親一個秉xing,爲了目的,可不則一切手段,祁桓相信,相較之下,百里墨會是個更爲賢明的君主。
也罷,若此事終要有個瞭解,就讓他來做那割斷亂麻的刀刃,不管結果如何,皆由他來承擔便是。
“不過,我回到司馬府後,需要找人往宮中給陳顯送個口信。”
“那我們路上到城中客棧走上一趟,這事可託給飛盜凌勝子去做。”
兩人說定,前後背向宮門,越行越遠。
凌勝子接下祁桓的委託,即刻潛入宮中。此時天色尚未全亮,行動起來更爲方便。他依照祁桓描述,毫不費力便找到偏殿,按祁桓叮囑,長三下,短三下,敲響了殿門。門內隨即想起腳步聲,殿門被自裡面打開。
“少爺——”陳顯的話,在見到凌勝子時,吞沒在脣邊,他蹙起眉警戒地打量凌勝子,“你是何人,爲什麼會知曉我與少爺之間的暗號?”
凌勝子機警地環視四周,不由分說先將陳顯推入了門內,將門關了個嚴實。多年來做“樑上君子”的警覺,總讓他在空氣中隱約嗅出一絲危機,但又無法清楚言說。
他取出出門前祁桓交予他的腰牌,在陳顯面前一晃,“是你家少爺讓我來的。”
“那少爺人在何處?”
“你家少爺讓我告訴你,他有些事要離宮一段時日,讓你隨我到司馬府去找他。”
“少爺終於決定要出宮了?”陳顯聞言,釋然一笑,“好,我這就收拾一下——”
陳顯話音未落,門外忽然火光晃動,繁雜的腳步聲踏碎這禁宮靜夜,越行越近。那般聲響迴盪在空曠偏殿前,聽來如春雷涌動般令人心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