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心,坐下!”到底還是老成的歐陽景最爲鎮定,他伸手按住歐陽逐心胳膊,強令她坐回去,才又轉向大祭司,面色也是染上一層寒霜,“大祭司,可是老夫聽錯了?您這話,是何意?”
大祭司彷彿將衆人反應皆不看在眼裡,不急不緩道:“就如大家所聽到的意思,歐陽輔祭司您若是沒聽清,我可以再重複一次。這婚事我想過了,總是不合神殿的規矩,神殿內早有祖訓,內樞之人不可再行嫁娶,應將一生奉獻給神職,任何人皆不該破例,眼下如果讓清流與逐心成了親,又將如何服衆?對其他人來說,也不公平。”
歐陽景冷哼,“大祭司何必說得太過冠冕堂皇?在這一點上,您身爲大祭司,又可否能問心無愧?”
歐陽景說這話時,若有所指的目光在月清流身上流轉。而後者只是雲淡風輕地朝歐陽景舉杯,事不關己一般。
“歐陽輔祭司對我可是有所懷疑?您若有真憑實據,我不介意您拿出來當面對峙,可倘若沒有,還望您說話能更注意些。”
歐陽景暗自咬牙,當年大祭司上任前,曾與一名神殿外普通男子有過一段情,誰都略知一二,卻無法窺知詳情。月清流的出現,早讓歐陽景有所懷疑,特別是那一雙藍眸,世上又怎會有如此巧合?可他查了多年,苦於無證據,也就不能將此事挑明。
知他那句話得罪了大祭司,歐陽景賠笑道:“我只是希望大祭司能念逐心對清流一片傾慕,給他們年輕人一個機會。”
“歐陽輔祭司,這感情之事,須得兩情相悅,逐心再喜歡清流,清流卻一直無此意,勉強不得。”
“月清流,我只問你一句,你爲何不願娶我?”歐陽逐心再也聽不下去,憤然瞪着月清流。
月清流緩緩將酒盞湊到脣邊,氣定神閒飲了一口。就在衆人皆以爲他不會回答時,他輕柔的聲音,曲水流觴般漾開在會場中。
“歐陽逐心,你可還記得,我曾給過你機會,可你不肯付出,又怎能要求我對你用情?”
在場之人聽得都是一頭霧水,除了歐陽逐心和蕭紫衣之外。當日在山洞,唯有他們三人在場,
雖然蕭紫衣不認爲,在月清流的試探中,歐陽逐心若是毫不猶豫地闖過重重機關救了月清流,他會真的娶了她,但她卻明白,歐陽逐心那時沒有做,是失去了唯一能讓月清流對她能有幾分顧念的機會。
一念成情空惆悵,只是回首已惘然。今生今世,任歐陽逐心再怎樣心念成執,恐怕,也再難走入月清流的心中。
“你心裡,已有了喜歡的女人,是不是?”歐陽逐心仍不放棄地追問。
“不是,如何?是,又怎樣?”
月清流眼波,清潤如玉,流光似海,彷彿蒼穹下最明亮一抹星輝。灑落的光芒,清淺籠在外圍的人羣中,不知落在了何處某一點上,極快一瞥,又遊離開來,迅速得任人皆來不及捕捉。
但蕭紫衣卻清楚地感受到那目光,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微痕。
“是與你一起的那女人?我可以殺了她!”
“這你便錯了,我所喜歡的女人,就在內樞。”月清流說着,長袖一揮,“你看這裡各位美女,哪個不是如花似玉?若不是有那該死的規定在,我早就納幾房先享受一下春色在懷的感受,你若想將她們都殺了,我也不攔着,反正很快還會有新的侍人補上,就是辛苦一下逐心你,看看先從哪一個下手比較好?”
“你——”
歐陽逐心的視線,自月清流身上,掃向會場,她眼底閃動的一絲忿恨與陰鬱,讓場中所有女子,皆膽戰心驚地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生怕一個不小心,惹禍上身,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逐心!不可胡鬧!”歐陽景見歐陽逐心被月清流惹惱,且有失去理智的勢頭,忙及時喝止了她。
“爺爺——”
歐陽景不理歐陽逐心,轉而向大祭司道:“大祭司,我看這年輕人之事,不可由着他們胡鬧,老夫就只聽您一句話,這規矩,可不可改?”
一直靜觀其變的大祭司,這纔不緊不慢地再度開口,“歐陽輔祭司,並非每人,都能有您的好運,能一而再再而三開了先例,當年您在殿外出任務時,瞞着神殿結下私情,並在外留下子孫,已是犯了殿規,若非前任大祭司仁心,同情
逐心父母因故雙亡,只剩年幼一人,法外開恩,讓你將這孫女接了回來,又怎會有今日?歐陽家的確爲神殿鞠躬盡瘁,效忠多年,可也不能因此而一再破例,不遵守制度,不然,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好!你好!好個大祭司,好個規矩!”
歐陽景怒而拂袖而起,再也顧不得什麼鎮定從容。他的私事,在神殿內雖是大家心知肚明,可卻是個禁忌,無人敢提起。沒想到,這女人在此時拋出陳年舊事,讓歐陽家因退婚本就受到抹黑的顏面,更是掃地,怎不令他惱怒?
“逐心,我們走!”
歐陽景說罷,擡步便向着圈外走去,所到之處,因他匆匆的腳步,而拂落桌上杯盞,跌落成一片狼藉,清脆的碎裂聲不絕於耳。
歐陽逐心又不甘地望了月清流一眼,急急也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直到走出宴會場甚遠,歐陽逐心才上前拉住歐陽景衣袖,咬着脣問道:“爺爺,婚事就這麼算了?”
“逐心,凡事以大事爲重,月清流既然無意於你,不嫁也就罷了。”
“可——”歐陽逐心看了看歐陽景陰沉的臉色,將說到一半的話語又咽了回去,諾諾道:“難道,就依了他們心思?那我們歐陽家,日後還不成爲神殿的笑柄?”
“自然不會如此簡單,他們不會有機會能看到歐陽家的笑話。”歐陽景幽幽的聲音,似籠了微寒的冬雪。
“爺爺,您打算怎麼做?”
“只要沒有大祭司那個位置,那女人也不過是普通jian婦罷了,我倒看她能得意到幾時!”
“您是想——”
歐陽逐心話未說完,邊讓歐陽景以眼神制止,“此處不宜多談,我們先回日殿去,總之你放心,今日之事,爺爺勢必爲你討還。”
隨着兩人走遠,一道淡紫色身影,自不遠處隱身的樹後現了出來。蕭紫衣倚靠在樹幹上,石壁所開的天窗上,灑落初春和煦陽光,落在她隨意束起的黑髮上,襯得她易容後一張容貌普通的臉,也生出幾許明媚。
她揚脣而笑,那帶着微涼的笑意,消融在氤氳的日光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