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等人綁着蕭逸山返回營地時,雲破天正指揮着副將清點戰果。月清流一戰極爲順利,開始時,還受到了大祁軍隊的反擊,但時間久了,堅持到幾乎窮途末路的大祁兵士們發現,自己的主將,太子祁睿似乎根本沒有出現的意思,就也意識到,他們已經被祁睿放棄了。
直到雲破天返回,帶來祁睿已自行往其他城門逃去的消息,本就被打得再也不堪一擊的大祁隊伍,大都放下武器接受了招降。
“雲將軍,只抓到這一人,還是被祁睿給跑了。”郭先一把將蕭逸山推到雲破天面前。
雲破天眸光微閃,靜靜望了蕭逸山一眼,“看來你跟錯了主子,現下他連你都給丟下了。”
“各爲其主,我心甘情願。”
“你也算是個人物,只可惜——”
雲破天話說到一半,並未繼續說下去,倒是一旁的六子接過話來,不屑地哼道:“可惜豬油蒙了心。”
“我們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將他綁回來請示您和公子,雲將軍,您看他如何處置?”
雲破天神色一黯,視線飄向不遠處的主帳,聲音中也帶了幾分憂慮低緩,“我看墨和清流他們,眼下也沒這時間,還是先把他押下去,等候一切結束,再做定奪。”
雲破天沒說出口的是,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郭先見雲破天的神情,心下也是一沉,“姑娘救回來了?情況怎麼樣?”
“受傷不輕,至今還未甦醒,清流正在爲她治傷,墨也在帳中。”
“我去看看。”
郭先作勢就要向着主帳而去,卻被一個吵吵嚷嚷的聲音阻攔住,“誰這麼不識相?丫頭一個女孩子,療傷是你們那麼多人可以看着的嗎?沒見連爺爺我都被轟出來了。”
隨着話音方落,凌勝子的身形翩然落地,雙臂一伸,擋住了郭先的去路。
郭先一怔,又瞭然地看了看雲破天,隨即頗爲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難怪連雲將軍皆站
在這裡,這一點他倒是忽略了。
“哼,要不是百里小子那死都拽不動的模樣,也早就被仍出和大家做伴了。”凌勝子不服氣道。
“那我還是晚些時候再去看姑娘好了。”
“將軍,孫統領回來了。”雲破天身邊副將指着不遠處道。
順着那方向看去,只見孫狄帶了一行人,擡着個支架,走到近前,將支架放在了地上。上面平躺着一個血泊中的人,鋒利的匕首刺在他的心窩,早已沒了氣息。那張蒼白的面容,在衆人面前越發清晰,正是幽國太子幽南。
雲破天蹙眉打量着幽南屍首,想到眼前之人,畢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血脈相通,骨肉相連,心底不禁涌起些許繁複心緒,“這是怎麼回事?”
孫狄單膝跪地回道:“啓稟將軍,太子逃到西城門處,企圖闖關而出失敗,屬下正要將他擒下,沒想到太子不甘被俘,忽拿出暗藏的匕首自盡,屬下失職,未能及時攔阻,故而——”
“這不怪你。”雲破天擺了擺手,“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說出這句話,雲破天輕聲一嘆,千頭萬緒於心中交織在一起,付諸滾滾戰火中,化作青煙,聚攏,復又飛散。
而此時的主帳之內,百里墨和月清流一坐一立,皆在守在牀邊。
蕭紫衣靜靜躺在牀榻之上,身上覆着一件寬大的男人衣袍,是月清流自行李中取出來的新袍子。織錦的料子,精細而柔軟,越發襯得她清潔過的容顏更顯蒼白,她因爲高燒而面頰緋紅,身體灼熱,細密的長睫,輕覆在緊閉的雙眼上,可脣色卻是羸弱的蒼白,與面色一映,虛弱得好似一眨眼便會隨時消失一般。
空氣中涌動着一股炙人的沉默,血腥的味道在四周翻卷涌動。水盆裡爲蕭紫衣擦拭傷口的水,已經變成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傷藥也不知用去了多少。蕭紫衣露在外面的身體,隨處可見包紮的白色繃帶,可儘管如此,還是不斷有血跡從傷處滲了出來。
方纔只是爲蕭紫衣醫治表面上的傷,便讓兩個男人的心緊緊揪了起來。
那原本白皙的肌膚上,縱橫交錯着各種各樣的傷痕,有鞭傷、有燙傷、有箭傷,許多傷口已潰爛發炎,紅腫得翻卷着。
軍營中沒有女人,碧桃跟着戰成風去了離國還未回來,爲了不讓蕭紫衣的身體被更多人看到,百里墨承擔起了爲她擦拭的任務。月清流每揭開一寸衣物,百里墨便拿着帕子拭去上面血跡,然後再由月清流上藥、包紮。
相顧無言,做完這一切,兩人的心情皆格外沉重,好似在冰火兩重天裡遊離了一圈。
“我接下來要爲她接骨,你確定還要繼續留下看?”月清流輕緩的聲音,卻也掩不住心底的波瀾,有一絲顫抖輕輕泄露出來。
百里墨目光掃過蕭紫衣的臉,語義堅定道:“我留下幫忙。”
“那好。”月清流丟給百里墨一塊乾淨的帕子,“疊好塞到她口中,一會兒用得着。”
百里墨蹲下身,也趴在蕭紫衣牀邊,卻並未去接那帕子,而是將浸了水的溼帕交到一手,而將另一隻手的手腕,放到了蕭紫衣脣邊。
月清流揚眉,“你真要這麼做?”
“帕子太薄,我怕她傷了自己。”
月清流眸光一閃,也不再多說,擡起蕭紫衣一截小腿,分別握住腳踝和膝頭,用力一頂。原本昏迷中的蕭紫衣痛苦地呻吟一聲,身子在牀上突地一顫,張口便咬住了百里墨的手腕,一張臉緊皺在一起,額頭上瞬間佈滿一層冷汗。
蕭紫衣力道極大,貝齒閉合間,百里墨手上的血頓時流淌下來,滴落在牀榻上。可他眼也未眨一下,徑自拿了帕巾,輕柔地爲蕭紫衣拭去臉上的汗水。
月清流手上也未停頓,熟練地取過一旁早備好的木枝,已繃帶捆綁在蕭紫衣小腿的兩側,然後循環往復,將另一條腿也接好。
一番動作下來,百里墨和月清流皆是汗溼了脊背,卻未曾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