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大笑,“知府有什麼了不起?你讓他來見我。”酈遜之暗想,難道此人和金氏有關,否則怎能如此狂妄?心下有氣,不由分說伸手去抓他,喝道:“只怕由不得你!”那少年反應極快,身子向後一仰,腳下同時發力,將椅子往後挪開了數寸。酈遜之豈能服輸,踏上一步,和他過起招來。少年也是託大,竟坐在椅子上動手,兩人瞬間交換了數招,少年或避或擋,就是不肯離座。
酈遜之見他竟坐着動手,雙眉陡壓,掌中的力度頓時大了一倍,少年果然吃力,幾次差點碰着他的掌風。幾個回合後,少年鐵青了臉換了招式,掌中挾着陰冷之風颼颼地飆來。酈遜之見掌風古怪,想不起是哪個門派的功夫,不甘示弱迎面一推,用師門至純至精的“華陽功”將對方的勁力反推回去。那少年滑溜異常,帶着椅子“呼”得移到一邊,居然還有隙回敬酈遜之一掌,只是到底自保要緊,掌力少了三分力度。
酈遜之脣邊留笑,輕易地化解了這招,右手快如急電直探他的喉間。少年“咿呀”一聲,整個椅子翻了個身兒,就勢滾到一邊跌了下來。酈遜之正想趕上,楚老闆擋在了他身前。
酈遜之的臉一冷,淡淡地道:“怎麼?楚老闆想爲這小賊說情?”瞥了那少年一眼,見他不緊不慢地拍好身上的灰,悠閒地站着,倒像在等着看酈遜之的好戲。
老闆連忙搖手,把酈遜之拉到一邊,“客官不要急,有話慢慢說。聽尊駕的口氣,似與我們楚家有交情,不知怎麼稱呼?”他好好打量了酈遜之一番,暗自猜度來歷。酈遜之回道:“交情不敢說。敝姓酈,名遜之。久仰楚家在中原的威名,一直無緣拜見貴府中人。楚老闆,我並不想爲難你,但他實是氣焰囂張,不懲罰他不行。”
“酈……啊,莫不是康和王府的世子?新封的廉察大人?”老闆臉色大變,忽青忽白。酈遜之心下想,楚家確實厲害,點頭道:“楚老闆好快的消息。既是朝廷命官,少不得要管些閒事,我想即便是楚家的長輩知道,也不會責怪在下逾越。”
老闆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吞吞吐吐了半天,回過頭去看那少年。待老闆咳嗽了一聲,少年才露出笑朝酈遜之拱手,換上和藹可親的神情,“果然是一場誤會,兄弟這裡賠不是。楚三,你跟世子說清楚罷,都是自己人沒什麼好隱瞞。”
酈遜之和雪鳳凰俱吃了一驚,聽這口氣不僅兩人相識,且少年的地位在老闆之上。老闆尷尬地笑了笑,斟酌道:“實不相瞞,這位公子不是別人,就是我們楚家大少爺。大少爺他……擔心我們偷懶,時常扮做客人來店裡查探。兩位的好意在下心領,大少爺不是故意刁難,實是不想讓此事傳揚出去,萬一以訛傳訛便不好聽。請兩位別放在心上。”
酈遜之和雪鳳凰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好。衆所周知,中原楚家雖然人丁興旺,可偌大一個家族,孫輩裡就只有楚少少一個男丁,因而被楚奶奶寵上了天去,在家中的地位遠超過他的父輩。雪鳳凰知道楚少少此人飛揚跋扈,不可一世,更拜苗疆老怪爲義父,不僅在北方、在南疆也是出了名的難纏角色,黑道白道唯恐避之不及。
酈遜之聽說過這麼一回事,當時沒放在心上,不想這會兒竟遇見,差點鬧僵。楚老闆說話時表情極不自然,這番敘述後似乎尚有別情,不像他說得那麼簡單。的確,堂堂的楚家大少爺,查看自家生意的情況,使出偷竊這招實在匪夷所思。
楚少少靠近酈遜之,笑道:“兄弟頑皮了些,不知是世子駕到,有失遠迎不算,說話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酈遜之心想,你做賊時若真能迎接我,還真承受不起,客氣地答道:“好說,好說。”他思量用詞,對楚少少無一絲好感,“楚少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讓在下見識一下,下次就不會再搞錯。”
楚少少大笑,“請稍候片刻。世子儘管在這兒玩賞玉器,若有中意的便拿去,兄弟剛纔冒犯,就算賠禮。”兩人步入內室,一班夥計也都退了下去。
店鋪內一下子只剩他們兩人。雪鳳凰望着一錦盒的玉器,愣了愣又開心起來,“他說了,隨便拿是不是?”酈遜之沒緩過神來,隨口說道:“你想要?”雪鳳凰點頭,“不要白不要。他們楚家巴結官府發了大財,又靠了楚奶奶的名氣,在武林中也大有身份。這樣的竹槓不敲,你去哪裡敲?”
酈遜之想着心事,沒有答她。雪鳳凰自顧自挑着,繼續說道:“你別小氣,就算他們替你付我酬金。我這人平日吃得很好,住得也好,你雖然做了什麼官,可朝廷的俸祿能有多少?出門做事總要求人,官大不一定有用,有時還是這些東西好使。”
酈遜之知道她說的有理,見她挑了一件首飾,笑得越發嫵媚,手忙腳亂地抱了一把,放入懷中。他搖搖頭,好笑地道:“你竟窮到這地步?!”雪鳳凰連連搖手:“哎,這和窮不窮無關,難得有這樣的好事,自然不可錯過。不過如今成了白送,好壞也分不清了,均是一般可愛,只好照單全收咯。你要顧面子是不是?”
酈遜之看着她神采飛揚的臉嘆氣,“我有點後悔。”雪鳳凰道:“不用後悔,以後用得着我的時候,你就知道今日不冤了。”她的眼光又瞟到了別的東西上。酈遜之笑道:“但願如此。小佛祖真該打,他怎麼不告訴我,你這麼讓人頭疼?”
“你竟敢想打我師叔?”雪鳳凰瞪大了眼,躍躍欲試,“最好打得狠一些,省得他把什麼本事都教給別人,讓我上哪裡都遇到對手!”酈遜之忍了半天,還是笑出聲來,“你和你師叔都很對我的胃口,坦白爽快,是性情中人。對了,你見過金無慮嗎?”
雪鳳凰漫不經心地道:“當然見過啦。他和我齊名,總該瞧上一瞧,是不是真有這資望?我想對他下手來着,不過給他看破了。”酈遜之道:“有沒有吃虧?”他似笑非笑,好像很希望聽到他預想的答案。
“我不至於這麼差。”雪鳳凰捶他一下,“你就想看我的熱鬧,心眼太壞。”她到底天生敏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內屋稍有動靜,就移好了目光守候。楚少少換了身打扮,和老闆一起走來,雪鳳凰一眼把他看了個仔細。
說實在的,他比酈遜之可神氣多了。雪鳳凰不覺多看了兩眼,這就是北方第一大戶少爺的氣派。她回頭重新看酈遜之,長得不比楚少少差,甚至更加英武,可平和有餘張揚不足,要是一直有想打小佛祖的神氣就好了。雖然酈遜之有時挺傲氣,怎麼就和楚少少不一樣?雪鳳凰想着,找出瞭解釋:楚少少的傲氣是天生的,酈遜之的傲氣是被逼出來的。真奇怪,他堂堂一個世子,怎麼還壓不過一個平民百姓。
她心裡念頭轉個不停,在一邊反覆比較兩人。
莫說雪鳳凰一個女子喜歡楚少少的長相,就連酈遜之初看他時也略感意外。好清俊的一個人!這樣的相貌絕不像長在一個俗人臉上,酈遜之的惡感不知不覺減退了。相貌不凡者多少會讓人忘卻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顧盼神飛的楚少少顯然做到了這點。
楚少少熱情洋溢地約酈遜之和雪鳳凰到酒樓一坐,力言要宴請兩人賠罪。酈遜之想拒絕,卻擋不住他的好客之情,加上雪鳳凰湊熱鬧附和,被兩人拖至附近酒肆中。
走進酒肆,楚少少客氣地道:“事出匆忙,未免委屈了世子和這位姑娘。”說完後,也不管酈遜之是否要客氣兩句,丟了個笑容直奔掌櫃面前。掌櫃顯是認得他,慌不迭迎了出來,寒暄一句就大聲叫喚夥計,親自領他們上樓。
楚少少待兩人坐定,朝掌櫃吩咐了幾句,含笑道:“世子剛到敝店,想必也是愛玉之人,趕明兒在下好好地選幾塊上等的送到府上。今日實在沒有預備,讓世子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