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父、人皆有母。天地有陰陽,世人分男女。一個孩子的孕育,必須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共同完成。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大夏朝最尊貴的一對兄弟雙雙佇立在湖心小島,凝望碧波盪漾的水面。無言以對。
我們的父親是誰?
原本是淺顯易見的答案,卻在突然間變成了難解的謎團。
“我,我們去問母親吧葉融陽想了半天,認爲這是一個好辦法。
葉初陽怔了怔。想起母親從小對他們的諄諄教導:父母是孩子最堅實的後盾,有了不知該如何解決的困難,就告訴母親。
而他一直以來,也都是這樣做的。凡是不明白的,就去問母親。母親每次都能給出令他滿意的答案。就算是沒有空閒,也會讓先生代爲解說。那麼,爲什麼這次,他不敢去問了呢?
葉融陽可不知道他在顧慮什麼,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辦法好,催促他:“你不是說母親都沒有掩飾麼?那爲什麼不能問?”
葉初陽猶豫片刻,道:“這事不慌,我覺着還有蹊蹺他到底年長,想到了一些以往不曾注意的細節。比如說父後和母親成婚多年,每月按日侍寢。怎麼就一直沒有屬於他的孩子出生過呢?
“暖暖,你覺着母親和父後之間感情如何?”他想了一會兒,決定聽取一些不同角度的意見。
葉融陽有些納悶,答道:“挺好的呀
葉初陽反問:“既然很好,爲什麼你我不是父後的孩子?”
葉融陽愣了愣,反應過來,驚愕不已:“你是說,母親不喜歡父後,另有喜歡的人?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葉初陽反問,“若說孕育我時,父後還未入宮。那我生下來之後呢?從廣平四年到廣平六年,兩年多的時間,爲什麼母親沒和父後生下孩子?反而……”他瞅了瞅葉融陽的臉色,“反而是出宮後有的你
葉融陽茫然了:“母親怎麼會不喜歡父後,父後那麼好”珍珠一樣的淚水順着他的臉龐滑落,無助的質問:“那,那會是誰?那個人是誰?”
葉初陽於心不忍的抱住弟弟,輕拍他的後背:“別怕,別怕。母親也不是不喜歡父後,只是還有喜歡的人罷了。就像你,你喜歡阿茗,難道就不喜歡阿徵和阿恪嗎?還有你新添的伴讀魏蒼雲、陸均,日後你也會漸漸喜歡上他們的。這是一個道理。你放心,我一定找出我們的父親。母親是皇帝,這世上沒有人能勉強她,母親一定是和她心愛的人孕育的我們
葉融陽語聲哽咽:“那,那爲什麼母親沒有娶他?”
葉初陽胸有成竹,這個問題他早就考慮過了:“暖暖,你想想,父後雖說爲人慈愛。但在宮外,好些男兒卻是和父後不一樣的。比如幾位朝中的大臣、將軍。阿徵和阿恪的父親。對了,還有阿茗的父親顧將軍。那般頂天立地的男兒,都和父後不一樣
葉融陽止住抽噎,淚眼朦朧的問:“真的嗎?我們的父親是頂天立地的男兒?”
葉初陽猶豫片刻,肯定的點頭:“當然母親喜愛的心上人,一定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文可安邦、武能定國。這樣的人才配的上
葉融陽心下好受了點兒,可依舊不安:“可是,照這麼說,母親對父後……”
葉初陽不以爲意的回答:“母親自然也是喜歡父後的。就像你我,就算知道了生父是誰,難道就不當父後是父親了嗎?父後是皇后,母親是一國之君,照理說還該有三宮六院。可母親至今只有父後一人,這就證明了父後在母親心中的分量他越分析越順溜,“先生講后妃之德時也說過,帝之後妃,應賢惠、大度、貞靜柔順。你看,父後的性子正合適。別的男子……”他心中略有愧疚,卻仍然繼續,“若我們的父親是杜先生、顧將軍那般的人物,自然不能在後/宮閒暇度日。故而,母親這是人盡其才,各得其所
葉融陽安靜下來,靜默了一會兒,道:“父後很好
葉初陽回答:“我知道
兄弟倆相顧無言。太陽從正午的高空漸漸西移,該是去演武場習武的時間了。葉初陽攙了弟弟,用手帕擦拭乾淨他臉上的淚痕:“走吧,該去演武場了。可別讓人看出來
葉融陽點點頭,緊緊的靠着哥哥,坐船離開湖心小島。
這天以後,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發現,大皇子和二皇子殿下突然的親密無間起來。二殿下像是回到了三歲的時候,見天兒跟在哥哥後面,哥哥上個廁所都要在門外等。而大殿下呢?前所未有的激發出了兄長之情,照顧弟弟照顧到無微不至,恨不能事事都關問。兄弟倆好的和一個人似的,要不是課程不同,只怕從早到晚都不會分開。
這不,兩人又避開各自的伴讀,在花園裡竊竊私語,葉初陽道:“我查過了,母親懷你的那時候,在外北狩。隨駕人員有這些……”他博聞強記,竟硬生生的記住了所有隨行官員的名單。一一報名。葉融陽瞪大了眼睛,認真的聽着:“就在這些人當中嗎?”
葉初陽分析:“還不能肯定,只是個範圍他頓了頓,略有些難以啓齒:“你這裡還好些。我……廣平三年四月的時候,母親,母親召了三十個年輕男子,輪換留宿武英殿
葉融陽不明白:“這又怎麼了?”
葉初陽不禁冷笑,想起那日在酒樓聽到的腌臢話,覺着沒必要說出來污染弟弟的耳朵。便岔開道:“母親纔不是這樣的人,這裡頭只有一個是她的心上人。其餘的,一定是母親在故佈疑陣他又報出三十個人名,道:“你發現了嗎?這裡面有一個人,廣平三年四月夜宿武英殿裡有他,廣平六年北狩也有他
“真的”葉融陽大喜,“是誰?”
葉初陽安靜的道:“母親昔日的伴讀,懿敬太后的侄子,薛侯的弟弟,阿徵的父親。現任西域新城巡政參守:薛凝之
“啊是他?”葉融陽一陣心慌,忐忑不安:“是他嗎?若是這樣,阿徵豈不是我們的,兄弟?”
葉初陽煩躁的抓了抓頭髮,用力踢腳下的草根:“問題就在這裡。薛凝之有妻有子。母親,母親怎麼會允許?可若不是他,那又是誰?”
葉融陽徹底糊塗了:“到底是還不是?”
“我不知道葉初陽苦笑,“暖暖,我真不知道”他狠狠的揪着自己的頭髮,用力捶打腦殼。壓低了聲音低吼:“我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如果薛凝之是他們的父親,那他要怎麼面對薛徵?他和暖暖的父親,娶了別的女人做妻子,生兒育女,做別人的父親。疼愛那些孩子,對他和暖暖不聞不問。這怎麼可以
他的低吼越來越揪心。葉融陽慌的眼淚直流,抱住兄長的頭連聲道:“大哥,別敲了我們別再找了。父後不就是我們的父親麼?你別敲了。暖暖不要父親了
葉初陽如受傷的小獸般嗚咽一聲,緊緊回抱他:“好,我們不要。他不要我們,我們也不要他
當晚,計都神色鬱郁的將白天發生的事告訴葉明淨。葉明淨嘆息一聲:“竟查到這裡,也難爲他了
計都心下難受,忍不住提議:“要不,就和他們說說……”
葉明淨沉默了會兒,轉過眼凝視他:“說,自然可以說。只是,早早那裡好辦。暖暖,你覺得該怎麼說?”
計都頓時怔住。六年已過,一些往事早已被他刻意淡忘。此刻,赤/裸裸的再度翻出來,他忽的就涌上無限妒意。若說這世上誰最惹人厭的人是誰,非陸詔莫屬
好在今日的他養氣功夫比昔年好出不止一倍,壓下心底翻騰,不動聲色的道:“我沒有什麼。只是,暖暖若知道他的出生……他今年才六歲,只怕受不住
“是啊。別說六歲葉明淨搖頭,“便是十六、二十六,只怕也難以承受她思索片刻,擡眸看住計都的眼睛,“所以,我們要給他定下一個生父。是也是,不是也是
計都的心臟開始狂跳,幾乎能聽見‘砰砰砰’的響聲。耳畔頃刻間聽見了世間最動聽的聲音。
“暖暖眉宇長的像朕,五官上很難看出是偏你多些,還是偏陸詔多些。既這般,恐怕朕就是說他是陸詔的孩子,陸悟遠也會心存疑慮。言語舉止間必然和對待早早不一樣,如此反倒傷了暖暖。所以……”葉明淨停了一下,看了看計都的臉色:“海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不必告訴他了,只說是你,可行?”
計都一陣眩暈,只覺心中有漫山遍野的花瞬間盛開,幾乎是立刻給出答案:“當然可行。我聽你的
葉明淨淺淺一笑:“那便好。就這麼說定了
計都心頭立時歡暢無比。大局已定。今後暖暖就是他的孩子。而暖暖自己也會知道。一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就要咧開,止都止不住。
葉明淨閒閒的坐下,道:“想笑就笑吧。別崩着了,小心把臉給崩裂了
計都訕笑一下,然實在是止不住歡快。索性從背後抱住她,炙熱的氣息傾吐,恨不能將懷中的女子融化進胸膛。
“謝謝,謝謝你,晶晶他喃喃低語,細碎的吻落滿她的眼角。
葉明淨靜靜承受他的親吻,並沒有給予迴應。待他稍事平息後,方道:“很快,暖暖就會認你做父親。他會和你很親、很親。可早早卻不是,你該如何待他?”
計都的吻停了下來,他拉開距離,正視葉明淨的眼:“我自是一視同仁
葉明淨飄忽忽的輕笑:“是麼?可是人心都是偏的
計都笑容頓斂,怔怔的看了她一會兒,道:“你希望我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