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一身粗布衫裙。臉部至頸脖的皮膚都是淺麥色,手腕處也是。長相清秀,一雙眼睛生機勃勃。口齒伶俐。幾個士兵輪番審問,全都敗下陣來。
她說的話,武嵐樓一個字都不相信。雖然那些話配合着她的身份路引嚴絲合縫、無懈可擊。
又一個小兵啞口無言。鍾秀兒挑釁的看向武嵐樓。那眼神分明在說:還有什麼招式,都使出來吧。
武嵐樓哭笑不得。這個女人,說她不聰明吧。那反駁審問的話是一套一套。諷刺人都不帶重複的。你說她聰明吧。偏偏就這種眼神、這表情。明擺着在說:我有問題,你們就是抓不到。
天那,這種女人。大張旗鼓的收購糧食和藥材,遇着軍方查問又是這麼一副火爆脾氣。是個有腦子的都不會讓她出來當探子。
他極度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勢力弄了這麼個極品來涼州城?
“鍾姑娘。”他好言道,“既然你……”
“請叫我鍾大夫。”鍾秀兒立刻打斷他,“我是大夫。大夫”
武嵐樓嘆了口氣。她要是大夫,他就是將軍。京城是什麼地方,當他沒去過京城嗎?別說長安城了,就是全大夏,也沒聽說過有坐堂女大夫的。
“鍾姑娘。”他堅持着,“目前你無法證明你是大夫。我們只能這麼稱呼你。”
鍾秀兒很不滿,她好容易才拜在了何長英的門下。在西域這麼些年,顧朗那一簇手下,誰不恭恭敬敬叫她聲大夫。
“你可以去長安查,看看仁和堂裡到底有沒有我這麼個大夫。”她憤憤然。雖然因爲沒人找她看病,她在仁和堂只坐了幾天冷板凳。可掛牌大夫的位置,何長英可是一直給她留着的。她將來還要進太醫院,當太醫的。
武嵐樓冷笑。這女人也太刁鑽了。他們這種巡城衛隊,怎麼有能力去長安城打聽消息。就算是守備大人同意,一來一回的查訪也要幾個月的時間。這女子分明就是在拖延。
看來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武嵐樓笑了笑,扔出殺手鐗:“鍾姑娘,既然你是長安人士,又怎麼會皮膚像邊城女子這般黝黑呢?我可是聽說,長安城的姑娘都有一身冰肌雪膚的。”最後一句話明顯帶着調笑。
四周的士兵也嘿嘿的笑了起來。笑聲曖昧。
熟料鍾秀兒非常坦然:“你說這個啊。在路上曬黑的。”她一把捋起袖子至手肘,半段小臂以下有一道明顯的分界線,前端的膚色是淺麥。後端的肌膚則是白皙細膩,如凝脂般在陽光下呈半透明。
屋裡的幾個男人齊齊傻眼。像是播放機被按了暫停鍵。聲音、動作全部靜止。
靜默良久,只聞細細的呼吸聲。
上帝給你關了扇門,就會留有一扇窗戶。鍾秀兒的家庭在長安不是一流貴門,卻也是道道地地的二流大家。她的爺爺是太醫院左院判。她的父親現今是太醫院內值御醫。說不定將來也是要做院判的。她還有哥哥在大夏各地行醫、開設藥堂。她這樣醫藥世家,也就比着那書香門第的家族遜色些。從小同樣是錦衣玉食堆大的。
鍾秀兒沒有絕美的容貌,卻意外的擁有一身細膩光滑的皮膚。手感比上好的絲綢還要柔滑。可惜她自己不怎麼在乎。倒是葉明淨羨慕不已,折騰着她配置了好多護膚藥膏。企圖後天努力出一個嬰兒般的觸感。
連女帝陛下都羨慕的好皮膚,對着古代軍中男兒的殺傷力顯然是巨大的。
“咕咚。”不知道是誰,嚥了一口口水。在異常安靜的屋子裡倍爲明顯。
武嵐樓第一個回過神,一把拽下鍾秀兒的袖子,遮住了那片無暇。屋內的小夥子們個個露出失望的表情。看向鍾秀兒的眼神,突然熱切了許多。
鍾秀兒毫無察覺。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小夥子們齊刷刷的搖頭。武嵐樓嘆了口氣:“鍾姑娘。我們現在不能放你走。你放心,我會稟報給上面,到時只要派人去長安查明你的身份屬實。你就可以走了。”
鍾秀兒無所謂:“我的那些藥材和糧食你們不能動。還有,我還要繼續買。”
武嵐樓的笑容僵了僵:“鍾姑娘,這些東西在你身份未明前是運不走的。”
鍾秀兒道:“沒關係。就先放那裡好了。”反正不久後就要用到。
武嵐樓越發吃驚。打量了她半天,在她臉上看不出分毫倪端,只得讓人將她帶下去。
接了命令的士兵很爲難的道:“隊長,這人放哪兒呢?”
不得不說,美色在一定程度上還是有作用的。要是鍾秀兒沒露那一段胳膊。這些士兵們二話不說,立刻就把她送進牢房去了。可現在就有踟躕了。那段胳膊,可是讓他們看了眼界了。細膩白嫩成那個樣子,這般佳人,怎麼能住進牢房呢?
武嵐樓也遲疑了。他是武舉出身。因爲性情耿直得罪了上司才被髮配到涼州城來的。他家在家鄉也是大戶人家。家中也有嬌養的妹妹。他知道,那樣的雪膚,絕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
配合着鍾秀兒豪放的捋袖子行爲。他懷疑她是由某些特殊場所養大的。想了想,道:“值班房隔壁的院子裡不是還空着幾間屋子麼?收拾收拾,先住那裡吧。”
幾個士兵互相擠了擠眼睛,齊聲道:“是,隊長。”
鍾秀兒跟着幾個士兵來到了一間院子,院子坐北朝南三間瓦房,東西廂各有三間屋子。院內種着幾棵白楊樹,西邊還有一口井。
黃飯兒也被兩個士兵推推搡搡的拽了過來。他的底細倒是好打聽的很,本地人。一查就清楚了。可惜因爲跟着嫌疑犯囤積糧食藥材,目前也不能放他離開。
“鍾姐姐”黃飯兒焦急的衝上來,“你沒事吧?”
一個士兵不高興了:“你小子怎麼說話呢?鍾姑娘能有什麼事?”
黃飯兒對當兵的就沒什麼好印象,不滿的瞪了他一眼:“爲什麼不放我們走?”
士兵道:“查清了自然就放你們。”
“好了,飯兒。”鍾秀兒制止他,“他們還是講理的。既然沒讓我們住牢房,就不算是犯人。”
院中的這一番吵鬧,引得正屋裡走出一個人。三十來歲的年紀,身着長衫,留着幾縷短鬚。
“樑司務。”幾個士兵齊聲吆喝。
該男子點點頭,看了一眼鍾秀兒,施禮笑道:“武夫人,在下樑洪。是嵐樓的至交好友。您怎麼只帶了個小廝過來,丫頭也沒帶一個?”
鍾秀兒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你和我說話?”
那幾個士兵“撲哧”笑出聲來:“樑司長,這可不是隊長的媳婦。這是……這是鍾姑娘。”
樑洪頓時大窘,漲紅了臉。他也發現了,這位皮膚有些黑的女子梳的不是婦人發誓。可看這年紀也不是小姑娘了啊。由被帶到這院裡來。他糊塗了:“這是……”
一個士兵走上前,對着樑洪的耳朵嘀嘀咕咕了幾句。樑洪恍然:“原來如此。是我唐突了。這位姑娘,還請恕罪。”再次施禮賠罪。
“大人過慮了。小女子擔當不起。”鍾秀兒屈膝還禮。
她的禮儀是從小訓練,外加宮廷浸yin出來的。此時做來,一絲不苟、標準嚴謹。樑洪目光頓了頓。嘴角微微輕翹。
這間院子,是給有品級的將領居住的。武嵐樓職位雖然低微,品級卻和他這個涼州城守備軍軍需司務一樣是六品。故而兩人就合住了一間院子。突然來了這麼個女子,他還以爲是武嵐樓討了個外室。沒想到竟然是嫌犯。
剛剛的還禮,動作標準、儀態大方。普通人或許看不出來區別,他們這些從小耳聞目染的卻知道各處細節的規範。這女子確有很多疑點。
鍾秀兒問那士兵:“我住哪間屋子?”一點兒都沒有即將和陌生男人同住一院的尷尬和窘迫。
士兵道:“樑司長住了正屋,武隊長住在東廂。”
鍾秀兒點頭:“這麼說西廂房沒人住?”
士兵們齊齊點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鍾秀兒一揮手:“飯兒,我們就住西廂房了。”
之後就很豪邁的推開了西廂的房門。黃飯兒樂顛顛的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
院中的男子們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一個士兵遲疑的道:“她真的就去住了?和兩個大男人住一個院子?”
另一個道:“她是不是看上武隊長了?”
再一個發表意見:“武隊長有媳婦了。在老家呢,大胖小子都生了。”
又有人發表不同意見:“有媳婦了就不能再討人了嗎?守備大人不也在這裡討了二房夫人。”
他們說的熱鬧。樑洪嘴角噙着笑,目光一直盯着西廂房。
鍾秀兒很快出來了,身後的黃飯兒手裡拿着一個木盆。
“我需要掃帚、抹布、水桶,乾淨的被褥、枕頭、厚實的棉被、換洗衣物兩套、火盆、木炭、銅壺、溫水的草窩子……”鍾秀兒零零種種說了一大堆。然後一指黃飯兒:“讓他跟你們去取就好,沒有的就去我原先的住處去取。這是鑰匙。”然後自顧自的走到水井邊,挽了袖子搖轆轤,放水桶下去打水。
衆士兵如雲裡霧裡,直到黃飯兒叫喚了好幾聲才醒悟:“哦,哦,哦。我們這就去。”
樑洪站在院中一動不動,看着鍾秀兒熟練的從井中打了水,倒進木盆。然後擡頭問他:“燒水的地方在哪裡?”
“在那兒。”他指了指廚房,眉頭蹙起:“姑娘若是口渴了,我屋裡還有些熱水。”
鍾秀兒搖頭:“不必了。我這水是燒來打掃屋子的。天氣寒冷,用熱水舒服些。”
樑洪無語,眉頭蹙的越發緊了。
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