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時候,皇家女眷們再次轉移至西苑避暑。上書房的上課地點同樣也轉移了過來。承慶帝在蓬萊仙島撥了一處半封閉水榭給他們當書齋。
這一天,孫承和興匆匆的向大家宣佈:他姑姑家的大表兄,陸詔考上秀才了。馬上就要回京城。
齊靖和薛凝之恭喜他的同時,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齊靖今年十四,薛凝之十三,至今還在陪公主讀書。家族中雖然錦衣華服的供應着他們,可一遇到正事,立刻就把他們撇除在外。十分令人沮喪。
陸詔考上了秀才,在成人眼中就有了話語權。不會再被當成孩童對待。這讓齊靖和薛凝之的心裡不自覺的泛起微妙的酸意。
葉明淨把他們不自然的表情看在眼裡。心中暗笑,小孩子還真是奇怪。看這樣子是妒忌了。也不想想,那陸詔死了爹、死了祖父。跟着寡母在親戚家寄人籬下的生活,不加勁努力能行嗎?人吶!被逼到了絕路上,就會爆發出搏命的潛力。這些道理,她那四位生活安逸的伴讀是不會懂的。
夏朝的夏天,並不像現代那麼悶熱。也許是因爲環境沒有被破壞,也許是因爲這裡的地理位置。總之,這裡沒有能曬化柏油馬路那樣的高溫,失去了空調的葉明淨倒也可以忍受。
水榭建在湖心島上,周圍遍植垂柳,和風吹來,令人心曠神怡。
廖其珍今天要考他們對對子。爲作詩打下基本功。
廖太傅出題:“湖邊垂柳綠。”
葉明淨生怕別人搶了容易對的詞,第一個搶答:“山上杜鵑紅。”
廖其珍皺眉頭:“還算工整,只是用詞太過粗糙。”這位公主其它方面都好,唯有詩詞一途,實在是粗劣不堪。令人頭痛。
齊靖笑着瞥了葉明淨一眼,對道:“湖邊垂柳綠,壟間稚麥青。”
廖其珍微笑點頭。
葉明淨憤憤的扭頭。薛凝之忍住笑,對道:“湖邊垂柳綠,陌上桑葉新。”
廖太傅捋須而笑,還好、還好,還是有幾個爭氣的。
江涵歉意的看了葉明淨一眼,對道:“湖邊垂柳綠,堤上飛絮盈。”
葉明淨氣的要跺腳。
最後輪到孫承和,他抓耳撓腮了一番,支支吾吾道:“湖邊垂柳綠,那個,那個……水裡鯉魚肥。”
齊靖“噗——”的一聲,捂住了嘴。肩膀抖動不已。廖其珍氣的鬍子都吹飛了起來。
葉明淨長出了一口氣。現在她知道親愛的父皇是多麼有遠見了。只要有孫承和在,詩詞這一科,她就永遠不會墊底。
廖其珍思前想後,覺得從五公主讀書上的聰明勁來看,詩詞一道,不應該如此之差。他找來找去,找了一個原因。公主殿下應該是見識不夠廣,才造成了語言匱乏。比如齊靖對的“壟間稚麥青”。公主殿下見過麥子嗎?沒有。又比如薛凝之的“陌上桑葉新”。公主殿下見過桑樹嗎?還是沒有。所以說,原因就在這裡啊!
於是,太傅大人宣佈,今天暫時不在室內上課了。他要帶着大家在蓬萊仙島附近走走,感受一下大自然的風光。以便更好的陶冶情操。
六個人在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的走着,廖太傅一邊不停的擦頭上的汗水,一邊用心教導葉明淨,如何對景生情,從細微之處發覺佳句。
葉明淨十分歉然。不善詩詞一道其實是從嶽晶晶身上帶下來的現代人通病。她如果真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也許還可以有所發展。可惜,她的人生觀和世界觀皆已定型。只能盡力對出用詞工整的句子。要想把她培養成善詩詞的雅士,除非換成李清照來投胎上身,不然,絕無可能。
看着鬢髮泛白的老太傅頂着驕陽,認認真真的在教導。她心中五味陳雜。這位太傅,是個完美主義者,五年前剛來教導她時,曾頗有怨言。可經過了五年的相處,現在對她是掏心掏肺,恨不得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所以,對她在詩詞上的欠缺,恨鐵不成鋼到愁白了頭。
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回稟道:“廖太傅,皇上請太傅大人和公主以及四位公子去涼亭回話。”
廖其珍一愣,隨即看到不遠處的涼亭邊站滿了侍衛太監,涼亭裡面有三四個人,坐在正中位置的,正是穿了常服的承慶帝。
“慚愧,慚愧!”他掏出手絹擦汗,“臣竟沒有看見陛下在那裡。”
葉明淨道:“太傅,既是父皇有旨,我們還是快點過去吧。”大家也好喝口水,坐下來歇歇不是?
涼亭裡很涼快,原因在於旁邊有一輛大水車,兩三個壯漢踩着軲轆,將水運到涼亭頂上,再順勢流淌下來回到河中。如同下雨一般。所以,人一走進那裡,就可以感覺到溫度的下降。
承慶帝看着廖其珍被曬紅的臉,稀奇的問:“廖卿怎麼突然有了遊園的興致?”
廖其珍喏諾的支吾。西苑的景緻確實不錯,遊賞一番也無可厚非。不過人家都是在黃昏,太陽下山以後才行動。這大太陽底下跑來跑去的,除了宮女、太監、侍衛。就他們六個了。若要直言公主在詩詞上有欠缺,他又是萬萬不肯的。
承慶帝見白髮的太傅一臉窘迫,也就不再多問。賜了他一杯茶水潤嗓子。
六個人一口就把杯中水全喝乾了,小太監們連忙再滿上。
承慶帝見他們喝的差不多了,便對身邊的一個四十來歲,看着很精神的中年男子道:“則道啊,你還沒有見過五公主吧。今天正好見見。”
那男子起身行禮:“臣,黃庸行見過五公主。”
葉明淨瞪大了眼,原來這就是黃庸行啊!她目前的頭號大敵。
廖其珍冷冷的轉過頭,好似看見什麼髒東西一樣。
孫承和對着三個同伴擠眉弄眼,示意他們:看見了沒?就是這個人。
葉明淨汗顏。皇上還在呢,這幾個就這麼囂張。在敵人面前好歹拿出點架勢,穩重一點好不好?後又轉念一想,這樣也好,惹的黃庸行看低他們也不錯。
黃庸行則是不動聲色,畢恭畢敬,舉止間沒有一絲不規範。不愧是禮部尚書。
承慶帝把幾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好似聊天一般的開口:“淨兒,剛剛則道還在和朕談論,說這宮裡子嗣不豐,大夏傳承難繼。淨兒以爲呢?”
葉明淨剛想回答,這時,涼亭外又走來了兩位大臣。對着承慶帝行禮:“臣,董學成(方敬)參見陛下。”
承慶帝道:“你們來的也巧,都見見吧。這是朕的五公主。”
那兩人微微一吃驚,復又給葉明淨行禮。
朝堂上的事,葉明淨雖然不清楚。不過幾個重要的大臣她還是知道的。董學成和方敬和廖其珍一樣,都是內閣大學士。夏朝沒有丞相。內閣大學士實際上行駛的就是丞相的職責。而方敬,正是內閣首輔大臣,兼任吏部尚書。
承慶帝又道:“你們來的正好,則道又在朕的耳朵邊嘮叨了,還是過繼宗嗣那件事兒。你們怎麼看?”
皇帝話音剛落,廖其珍立刻瞪大了眼睛看向兩位同僚。方敬和董學成苦笑。今天來的還真不巧。
董學成的兒子董康雖然在黃庸行手下任職,但他娶了孫承和的二姐孫皎爲妻。兩家是姻親。於是董學成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反正他不是首輔。
方敬想了想,道:“宗嗣之事,的確事關重大。不過皇上正值壯年,膝下又有五公主,此時言之過繼,爲時尚早。”說這裡,他頓了頓,話鋒又一轉:“不過,宮中只有五公主一個孩子也確實少了些。民間有壓子之說。臣以爲,不妨招些宗族男孩上京居住。家裡男孩子多些,說不定主母就會身懷有孕,產下麟兒。這些事,在民間時常有之。陛下不妨仿效一二。”
老狐狸!葉明淨感嘆。這纔是政治高手啊!和稀泥的能匠。瞧這話說的,誰都不得罪,又給後續留下了無限操作的可能性。難怪人家能當首輔呢。
黃庸行目光閃了閃,他也沒想能一步到位。方敬能表露這番態度,已經很可以了。請神容易送神難,宗族男孩一旦進了京,後面的事還不好辦麼?
董學成附和:“臣以爲,方大人說的有理。壓子帶子一說,民間確實盛行。”他想的是,皇上又不是不近女色,說不定真的就又有宮人懷上了呢?
廖其珍嘆息,事到如今也只能退一步了。畢竟民意還是要兼顧的。
承慶帝目光轉向女兒:“淨兒有什麼看法?”
葉明淨眨眨眼睛:“父皇,淨兒聽的有些糊塗。好像黃大人是說,要找親戚家的孩子給父皇做兒子。爲什麼?父皇不是有淨兒麼?爲什麼還要搶別人家的孩子?”她轉過臉,定定的看着黃庸行:“黃大人,搶別人家的東西是不對的。”
黃庸行一愣,隨即道:“公主此言差矣,皇室沒有皇子,就斷了宗廟香火。這是大事,不是搶……咳咳……葉氏宗族中,男孩子甚多。臣等自然不會去挑人家的獨子。公主多慮了。”
葉明淨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黃大人的意思是:第一,皇家宗廟沒有人供奉香火。可是淨兒還在呀。淨兒可以去宗廟供奉香火的。淨兒若是不在了,淨兒的孩子也可以繼續供奉。”
黃庸行一滯,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從李若棠的時代開始,民間招上門女婿傳承家業的,並不少見。他也不能決然的說,五公主的後代不可以姓葉,不能進宗廟供奉香火。
葉明淨又甜甜的道:“至於黃大人話裡的第二個意思,淨兒就更不明白了。親戚家男孩子多,就可以搶一個過來。是不是就是說,什麼東西,只要別人家多了,我就可以去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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