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年紀小的孩子,眼睛都有一個特點。就是黑色的瞳孔佔的面積特別多,色澤清亮,看上去清澈潔淨。葉明淨如今就睜着這麼一雙眼睛,烏溜溜的看着於光愷:“於大人有事只管吩咐,明淨一定盡力。”
於光愷被這麼一雙眼睛看着,就有些心軟。他也是有女兒的,女兒會用軟軟的嗓音和他說話,會在剛學了刺繡之後迫不及待的繡了荷包給他,小手上扎滿了針眼……
於是他的聲音就和軟了不少:“公主殿下,會試舞弊一案,到目前爲止臣已經審的差不多了。販賣考題的大部分罪犯都已在押。只是這考題泄露一事,還未曾查明……”
葉明淨聽了就吃驚的低呼:“考題泄露?會試的考題怎麼會泄露?父皇那日親手寫了試題,當時就封存了呀?怎麼可能泄露呢?誰會知道考題是什麼?又是如何把它泄露出去的?”
於光愷尷尬的咳嗽兩聲:“這個,販賣的考題是從葉息觀公子府上流傳出去的,息觀公子說,是公主將考題泄露給了他。”
葉明淨越發驚訝:“於大人,你在說什麼呀?我何時將考題告訴過息觀哥哥?科舉考試乃是爲的朝廷選拔人才,是何等重要神聖之事?我怎會如此不知輕重,將考題告訴他人?明淨身爲皇家公主,本就應恪守言行,萬不敢如此不恭不敬、不孝不義”
於光愷就轉向葉息觀:“葉息觀,你有何話可說?”
葉息觀一臉沉痛的對着葉明淨道:“淨兒妹妹,我知道你是害怕,所以不敢承認。可這事如今鬧大了,你是瞞不過去的,還是認了吧。”
葉明淨氣的滿臉通紅:“你好沒道理,爲何硬是要誣陷我?”
葉息觀道:“淨兒妹妹,分明是那日我進宮,去了你的芳菲殿。你要我指導你幾篇文章。之後還拿出了會試科考的題目來,要我幫着你參謀,想作兩篇鍛鍊一下自己。我這才知道了會試的試題。若不然,就如同你剛纔所說。陛下剛寫完就封存了,除了那時在場的你,還有誰能知道試題?”
葉明淨像是不認識葉息觀一般,震驚的看着他:“息觀哥哥,你,你怎可說謊?”她的語氣中滿含驚訝、悲憤、傷心等等一系列情緒。再輔助以弱小的身體搖搖欲墜,看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一般。
“息觀哥哥,你,你不可以說謊的。”這回的語調連哭腔都帶上了。活脫脫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
方敬只覺的自己的眼角在抽搐,皇家的人果然沒一個簡單的。這才十一歲啊要不是他見過在西苑將黃庸行問的啞口無言的五公主,見過幫着承慶帝整理、閱讀奏摺的五公主。說不準還真就被騙了。果然,人活的年紀大了,就能時常看見新鮮事。公主的表演可真賣力。
蕭炫也在努力控制面部表情。爲了不發笑,他拼命想着讓自己生氣的事。比如孫承和那小子竟然私下約了曼兒出去玩?唐玉官近來總在他面前嘀咕要生個孩子。一時間他的表情就有些扭曲,生生把正在偷偷觀察他的顧緝嚇了一跳。
葉息觀一口咬定:“就是你告訴我的。”
“我沒有你說謊”葉明淨的悲憤泣訴飆到最高點。
於光愷頭都要暈了,驚堂木一拍:“肅靜”
大堂上頓時安靜下來。
於光愷耐心的對着葉明淨道:“公主殿下,你若是說你沒有將考題告訴葉息觀,還需拿出證據來。”
葉明淨一臉無辜:“我沒有什麼證據。考題只有父皇和我知道。父皇不說,我不說,那就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這還需要什麼證據?”
於光愷頓時覺得頭大如鬥,這公主的腦子沒問題吧?他再次耐下性子道:“公主,會試考題已經泄漏了,販賣考題的販子,購買考題的考生都已捉拿歸案。還請公主再仔細想想。”
葉明淨堅持自己的觀點:“於大人,明淨不知道案情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會試考場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如果父皇沒有說,我沒有說。考題就不會泄漏。這是最簡單的事實。”
於光愷鬱悶了,難道這位公主真的腦子不好?
不對突然間,他腦中靈光一閃,如果這位公主腦子沒有問題,那她拼命的強調考題沒有泄漏就必然有其深意。頃刻間,一個大膽的設想涌上了他的腦海。
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會試還在進行着呢。
於光愷鎮定下來,吩咐道:“將那些考生帶上來。”
說完這話,他朝葉明淨瞥了一眼。發現她一臉平靜的站在那裡。心中就越發有了把握。
十來個考生被帶了上來。於光愷看着他們口中的白布,心中一動。好像協助捉拿考生的蕭世子特別在意這些人的口中之物,再三吩咐過要將白布塞好……
心念微動下,他命人取下這些人口中的布。問道:“堂下幾個,本官問你們。你們買到的考題和會試的考題可否相同?”
葉息觀聞言大驚失色。葉息聆猛的擡頭。
那些考生憤怒的道:“完全不同”
於光愷心中一鬆,塵埃落定。
…………
葉息聆面若死灰。葉明淨被摘乾淨了,於光愷處理起這事就沒必要投鼠忌器了。他的妾室賣考題,和他本人賣考題有什麼區別?誰會相信他是乾淨的?
葉息觀同樣面若死灰。剛剛爲着拖葉明淨下水,他沒有說出是自己yin*她寫了考題來作的。葉明淨辯解時,也沒有將此事說出。她應該是永遠不會說出了。整件事,就如同葉明淨先前的指控一樣,他成了故意陷害她的騙子。他的前路已經沒有了。
原來,葉明淨一早就在算計他們
想通了其中關節的葉息觀和葉息聆,同時將利刃一般的目光射向葉明淨,恨不得把她給吃了。
幾個大內侍衛蓄勁待發,死死的盯牢了他們。
於光愷此時心中最爲輕鬆。太好了這案子斷得明明白白,皆大歡喜。傳到皇上那裡,他這就算是立功了。嘿嘿原來還以爲這事是個燙手山芋,沒想到卻是一樁實實在在的美差啊
他提高了嗓門,大聲道:“本案到此已是水落石出,由於涉嫌人物較爲複雜。具體如何判決本官還需請示皇上。方閣老,黃大人,你們看呢?”
方敬捋了捋頜下的鬍鬚,呵呵笑道:“於大人能力卓著,辦事公允。方某無話可說啊哈哈”
黃庸行看了葉明淨好幾眼,然後也笑道:“於大人如此處理甚爲妥帖。”
武成伯顧緝今天的收穫最大,他透過此事看到了皇上的心思。就算他手握兵權,不用急着站隊。可知道哪個隊伍是正確的,到底還是很有保障的。畢竟他的幾個嫡子都不怎麼能幹啊。
蕭炫是早早就知道事情內幕的,反而沒那麼激動。倒是有種終於完滿落幕的感覺。唯一遺憾的是,這次只拉了吳淡暉和何飛兩個人下馬,動不了那一派的筋骨。
吳淡暉在那考生說出“完全不同”四個字時,就知道大勢已去。臉上“唰”的失去了血色,強自挺直了腰背站在那裡。
何飛早已癱在地上,目光怨毒的看向黃庸行。
當天晚上,關於這場案件的奏摺就送到了承慶帝的案頭,他看完後笑了笑,對葉明淨道:“你這回可是贏了。”
葉明淨卻毫無得意之色,一臉若有所思:“這件事能如此完美的成功,有三處關鍵地方。第一,我騙了葉息觀,讓他以爲我寫下的是會試考題。第二、葉息觀和葉息聆是如何接上頭的?這件事又是如何操作的?事後,爲什麼葉息觀沒有處理掉那四個證人,反而被咬了出來。這些都和那個失蹤的邵春有關。我想,這人一定是探子。不是蕭炫派過去的。就是第三方人。不然就說不通。第三、就是在會試考場時,需要裡應外合。力保不讓吳淡暉那些人知道賣出去的考題不是真考題。這些,是蕭炫和林珂聯手辦到的。這三處關鍵的地方,我只是起了頭一環的作用。後面的兩環,其實是不在我掌握中的。”
承慶帝點頭:“你能不驕不躁,倒是很難得。這份心性很好。這世間事啊,沒有人能將每一步都算到的。也沒有人能事事親爲。你能控制的,永遠只有一小部分。所以,要想將影響範圍擴大,將事務大部分掌控。就必須在你周圍的人身上下功夫。說到底,做皇帝也就是做兩件事:一、知事,二、用人。只要能把這兩件事做好了,這天下也就能坐穩妥了。”
他啜了口茶,接着道:“比如這件事,就可以這樣看。首先,你需要知道他們的謀劃。在這點上,葉息觀是吃了小看你年紀的虧。早早的被你看清了底牌。其次,就是用人了。蕭炫能將事情辦的如此成功,也是因爲他手下有一批人。那個邵春,你知道是誰?”
“是誰?”葉明淨問。
承慶帝微微一笑:“靖海侯親衛隊隊長,時少春。”
葉明淨恍然:“原來是蕭炫的人。父皇,你看人家的父親,都給孩子送人送錢。我就什麼都沒有。”
承慶帝哈哈大笑:“人,我不是給了你一個了麼。你自己捨不得用,怪誰?至於錢,唔——,這個倒是可以給你一些。你能在缺錢時不爲貪念所動,守住忠孝大節,實難可貴。父皇就獎勵你些錢吧。省的你辦事縮手縮腳的,聽說你連那些金銀小飾物都給兌換了,真真是丟人。”
葉明淨根本沒理會父皇大人的打趣。她雙目灼灼放光,心裡美滋滋的。終於要有錢了呀果然,未成年的孩子和親爹要錢纔是王道——
二更……關於更新時間的問題。某瞳一開始設定的是一更爲晚上六點。二更看情況晚一些,加更不定時。結果……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有時候會控制不了的。今天的一更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