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陽露齒一笑,道:“看和什麼地方比了。和宮裡比,自是苦的。若是和民間各地比起來,就不算什麼了。吃得飽、穿得暖、有衣有肉有糧餉。挺不錯的
葉明淨笑了笑,又問“邊關百姓的日子呢?外敵頻頻來襲,很辛苦吧
葉初陽沉吟片刻,道:“然,邊關百姓的日子不如內地安逸。但民風卻淳樸彪悍,軍隊和民衆的關係互爲彌補,尤爲融洽
母子倆說了一會兒話,外面傳來小內侍的聲音:“陛下,趙王殿下來了
“快宣”葉明淨轉頭瞪了葉初陽一眼:“你看你,爲着那麼點破事,嚇的暖暖都整天縮在府裡都不敢出來
葉初陽訕訕而笑:“母親——
“你呀——”葉明淨長嘆一聲,語重心長的道:“早早,那是你的親弟弟,你唯一的弟弟。一家人中,父母總會離你先去,剩下互相扶持的,也就是親兄弟了
葉初陽怔了怔,葉融陽進來了。十七歲的他面容清秀,相貌更像葉明淨,烏盈盈的一雙黑瞳靜若湖水。
“母親,大哥他行雲流水的行禮。
“暖暖快進來葉明淨招呼小兒子,又拉過大兒子:“外頭的煩心事,不用去理他,咱們母子三人好好說說話
兄弟倆互相對視一眼,又分別扭過頭。葉明淨“噗”的笑出聲來:“傻孩子,等你們到朕這個年紀就知道了。這人世間啊,只有真正的家人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兩兄弟又對看一眼,齊齊應聲:“是,母親
葉明淨氣的要翻眼。這倆明擺着沒把她的話聽進去。算了,能置氣就證明還是親兄弟。得到時不知珍惜也是年輕人慣有的毛病。等以後知道天家親情難,纔有這倆壞小子後悔的
母子三人說了一會兒話。葉初陽下意識的看看天色,葉融陽立時就道:“大哥,時候好像不早了。你該回去陪嫂子了吧
葉初陽一頓,回敬過去:“我是想着天色不早,該給父後去請安了
葉明淨笑道:“你們父後不喜住在宮中,前兒去西苑了
兄弟倆雙雙一怔,總覺得有一絲違和感。葉融陽皺着眉想了一會兒,突然醒悟:“對了,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沒見着馮總管啊?”
葉明淨笑的意味深長:“馮立也去西苑了。梓潼那個人,你們是知道的。一直跟朕住着,身邊也沒得心應手的人使喚。朕索性就讓馮立去照顧着
葉氏兄弟身邊都有天波衛,馮立的木曜身份自是瞞不過他們。聞言齊齊詫異。這事說也說的通,不就是母親派個心腹去照顧父後麼,挺正常的。可怎麼想,怎麼就覺着不對勁呢可到底不對勁在哪裡,又說不上來。
回府後,問一問手下。程思和回答的很簡單:“殿下,皇后殿下按說也是該安排一個的天波護衛。可因着一直跟陛下居住,身邊就沒有人。想來也是因爲如此,才讓馮總管去了西苑,保護皇后殿下的安全
林塵則慢吞吞的考慮了片刻:“是有些奇怪,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馮總管得罪陛下了
“這絕不可能葉初陽脫口而出,“馮立會得罪母親?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趙王府裡的徐小魚則沒心沒肺的道:“說不定是陛下面恤馮總管,放他去園子裡休假鬆快鬆快呢。馮總管一年到頭,半天休假都沒有吧。計都大人還能時不時外出逛逛,馮總管可不就被箍死了?”
葉融陽似笑非笑:“小魚,你這是在提醒我要給你放假嗎?”
徐小魚眼皮都不眨一下,脫口而出:“我早死了那份心了。殿下您這兒就我一個,連個換班的都沒有。您讓我少管些府裡的雜事就是體貼我了
此話題遂告一段落。一個多月後,女帝陛下免了這兩兄弟日日進宮的侍疾。將積壓了一月有餘的朝政統統扔給他們,美其名曰‘繼續替母盡孝’。她本人則優哉遊哉的過着‘養病’生活。還隔三岔五的去西苑小住幾日,順便看看皇后,日子過的很是逍遙。
夜色如幕,蓬萊仙島的一個小角落裡,兩個穿了黑衣的人站在夜色中,凝視着靜謐的湖面。突然,湖中水波晃動,兩個人影從碧波深處破水而出。岸上的計都看了看時間,道:“還得再練,現在這個狀態,只能堅持完一大半的路程
姚皇后上了岸就大口大口的喘氣,癱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葉明淨朝着馮立點點頭,和計都一同脫下黑色外衣,無聲無息的潛入水底。
水很涼,水底很黑。頭上的夜明珠照出一塊小小的光暈,在黑色的湖水中尤顯溫暖。她有很久沒這般潛水了,遙遠的記憶被翻出,一時間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身後,同樣一片光暈游來。計都握住她的手,掌心泛着微微的餘熱。是了,和二十四年前不一樣。那時的潛泳是爲了登上皇位,現今的這次卻是爲了離棄它。而最爲不同的是,那時身邊遊着的,是護衛。現在身旁的,是伴侶。
如此陸陸續續又過了一個月。秦王和趙王兄弟對着朝政不復剛開始的忙亂,略略有了些心得,逐漸脈絡分明起來。然而依舊很忙。在此期間,新的戶部尚書黃陌走馬上任。葉明淨在宮中單獨接見了他,給了他一個陳舊的包裹。
“拿去吧。這本是你家的東西,還是還給你爲好
黃陌一看那包袱就知道里面是什麼。是他曾經親手送到葉明淨手裡的書信證據。
葉明淨笑了笑:“一封不少,完璧歸趙
“陛下……”黃陌語聲哽咽。人人道他得天子賞識,誰又知道他日夜戰戰兢兢的心酸。怕父親的清名被毀於一旦。現在,這個把柄又回到了他手上。多年揹負的沉重包袱終於可以煙消雲散了。
“是朕不好葉明淨感慨着,“朕少年登基,孤立無援。誰都不敢相信。只能靠這些外物來收羅臣子,委實落了下乘。今日還給你,也算是朕去了一塊心病
“陛下”黃陌什麼話都沒說,跪下地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謝陛下
葉明淨扶他起來:“好啦,這些年你也不容易。朕還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她取出一個紫檀木匣子,匣子上了鎖,四面封着明黃的紙封。封上有她的親筆字跡和玉璽印:“這個你收好。如果有一天宮中有變故。你便召集內閣和諸皇子,當着他們的面打開
黃陌大吃一驚。臉色突變:“陛下,難道出事了?”
葉明淨笑笑,溫聲道:“不是什麼大事。卻是很重要的事。你可能辦好?”
她的聲音平穩鎮定,黃陌面色變的凝重,沉吟片刻:“陛下,匣子是上了鎖的,到時該如何打開?”
“你放心葉明淨道,“你只要拿出來,到時自有鑰匙
黃陌眼中閃過了然,知道這事不是他一個人在辦。躬身表態:“是,臣定不負聖誨將匣子揣入懷中,包裹放進袖子裡,攏着手退下了。
當天傍晚,趙王府接到一道口諭,命趙王帶着徐侍女進宮。
葉融陽莫名其妙的帶着徐小魚來到梧桐宮。葉明淨一臉平常的給他解釋:“沒什麼大事。就是要將小魚在宮中留幾日
“這是爲何?”葉家兄弟到底還是保留了幾分幼時的傳統,有不明白的,直接向親孃要答案。
回答他的是計都,輕描淡寫:“小魚是女子,體質於男子稍遜。我近來改進了一套功法,讓她在宮裡學幾天。學會了再回你府上。至於你的安全,就先調兩個暗衛過去
親爹和親孃都發話了,葉融陽瞧瞧兩眼放光的徐小魚,只能二話不說的將她留下。
從此,徐小魚便開始了在宮廷中水深火熱的日子。起的比雞早,睡的比賊晚。計都化身催命閻羅,親自訓練她。每日都被*練的筋疲力盡。至於那套新功法,則是一股腦的強壓給她,苛刻的要求她就算練不熟,也要記熟。教學方法延續併發揚了天波衛的傳統。即捱揍,被揍多了,自然就知道打人該怎麼打了。身體的疼痛更容易讓人記牢。
徐小魚過的生不如死,大半個月下來,人就瘦脫了一大圈,本就精瘦的體型有向竹竿進化的趨勢。葉融陽每次進宮瞧着,都心疼的不得了。私下對着母親求情:“何必這麼急呢?慢慢教就是了
葉明淨嘆了口氣,沒有鬆口:“他這是爲你好。暖暖,以後你就知道了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徐小魚基本掌握了新功法,此外還精進了一些輔助小技巧。如閉氣功、易容術等等。
而陸詔終於臨近了長安城。
他原本該在中午時分進城。可路上不知怎麼的,車椽子出了些小故障。拖拖拉拉的就等到了黃昏時分才進來。這個點兒進了城,只能是先回府,整理整理行李物件,收拾房子洗漱了睡覺。其它什麼事,都得明天才能說了。
就在陸府下人們收拾着行李,做飯燒水伺候一路風塵的主人之時。秦王府和趙王府分別接到了宮中傳話,女帝陛下宣他們進宮敘話。
兩兄弟只能無奈的翻白眼。自家親孃這三個月來就折騰的沒消停過。天知道這又是想的哪一齣。
葉融陽在宮門口碰見了葉初陽,兩人並肩朝裡走,他小聲問道:“大哥,我總覺着最近不大對勁,母親行事越發沒有章程起來
葉初陽嘆了口氣:“我也覺着怪呢。不過,母親快四十了吧。前兩日聽人說,女子四十至五十歲時,多有此現象。據說是年紀轉向老齡化引起的一些毛病。主要有心慮、煩躁易怒、心悸失眠之類。我瞧着,還是讓御醫看看,開副藥給母親調理調理吧。有專門治這個的——
早早同學認爲,母親大人是更年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