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最早由周代開始。那個時候,皇帝所有品級的小老婆,以及司掌宮中各項事務的宮人通稱女官。如果說,皇帝的後宮是一家公司。皇帝本人是董事長,皇后是名正言順的總經理兼副董事。地位高的小老婆就是部門經理,地位低的就是中層主管。再往下是各個品級的宮女。當然,公司裡還有不少內侍太監。唯一有黃瓜的男人就是董事長。從副董事開始,一直到掃地宮女,都是可以給他睡的。咳咳,如果董事長口味重,睡一睡太監也是沒有問題的。
於是,這樣的公司發生了一些順理成章的問題。人人爭着要和董事長睡覺。某些想過好日子的,就需努力爬牀。到時枕頭風一吹,今天還是洗衣房的宮女呢,明天就能升職成部門經理。住房、工資、養老各項待遇如同坐火箭般得迅速提升。而那些真正有管理才華,想要憑真本事過上好日子的職員呢?也要努力爬牀。因爲公司的規章制度規定了。只有品級高的董事長小老婆,才能擔任部門經理這樣的要職。這個不是潛規則,是明規則。沒有和董事長睡過的,不是董事長小老婆中排行高的,就不能擔任中高層管理。
這樣的一種任人唯親的公司,很快就被搞亂了。董事長就奇怪了,我兩家公司,一個叫‘朝堂無限責任公司’、一個叫‘後宮有限責任公司’。爲嘛朝堂經營的蒸蒸日上,股票一升再升。後宮卻混亂到瀕臨破產呢?這絕不是我的錯,一定是總經理不能幹。於是就去怪皇后。皇后也怒啊!分明是你將公司的用人制度定的太混亂好不好。幹我屁事!老孃不幹了,愛整誰整誰吧!
董事長也很氣憤,明明就是你能力太差。人家‘朝堂無限責任公司’的總經理丞相先生,不是將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條麼?你愛撂挑子就撂挑子,咱換個人。來啊,把印章交給貴妃,換她上!
很快,貴妃也敗下陣了。實在是前赴後繼爬牀的美貌姑娘太多了。而且,清秀太監也不甘落後的加入了這一行列。這種公司,神仙也管不好啊。
董事長一連換了好幾個總經理,‘後宮有限責任公司’的情況依舊沒有好轉。鐵棒漸有磨成針趨勢的董事長終於痛定思痛,找了‘朝堂無限責任公司’的總經理,丞相先生來商議。到底要怎麼改革。才能讓‘後宮有限責任公司’重新煥發青春。
丞相先生一針見血。提出根本的十字改革方案。“陪睡不管事,管事不陪睡”。括號:總經理皇后除外。
黃瓜日漸萎靡的董事長接受了新改革。從此。女官一詞,就專指內宮中與男子無配偶名分而掌管着上起后妃教育、下至衣食供給的各級女性管理人員。
葉明淨給兒子講解了女官的由來,最後下了定義:“尚儀、尚宮、掌儀、掌服,這些女官稱謂,對濛濛來說,太過委屈。朕要的,是一位幫着朕處理日常瑣事的幫手,朕的日常瑣事,有國事、也有家事。倘若沿襲女官舊名,濛濛便不可涉及國事。就算御史們一時有顏色不參諫,也難保日後不拿出來說事。早早,你要記住。爲人處世,定要按制度辦事。倘若你要辦的事與制度不合,寧可繞個彎子,或是添加修正制度,也得合上。萬不可存僥倖心理。需知,皇帝和皇子是朝臣與萬民之表率。你帶頭破壞制度,持身不正。對下屬的約束就會少了底氣。”
葉初陽舉一反三:“所以,母親娶的是皇后,周肅宗嫁的是皇夫?”
“就是這個道理。”葉明淨讚許的點頭,“若按女官舊名安置姚蒙,濛濛在日後協助朕處理政務時,就名不正言不順。而且,就算是因着朕是女子,終其一朝,都無御史置喙。也會給子孫後代留下壞先例。女官,畢竟是後宮中人。後宮女官干政,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葉初陽模模糊糊的摸到了一點兒實質:“母親是說,要給蒙姐姐做朝堂上的女官?”
“不錯。”葉明淨目色沉靜,說出的話卻隱隱轟響:“從朕這裡開始。女官一詞,不再指後宮,而專指朝堂女子。”
但凡皇帝要辦個難辦的事,都得先來個造勢。然後由機靈的臣子主動提出。皇帝勉爲其難的接受。這樣一來,在民間傳言就好聽許多。這也是一種政治表演的需要。
葉明淨身爲皇帝,也免不了俗。在朝臣們面前長吁短嘆的裝模作樣了一番。很快,首輔林珂就貼心的詢問:“陛下有何心事?”
葉明淨就說了:“朕得登大寶十餘載,夙興夜寐,克勤克檢。近來年歲較增,處理卿等之公務,頗感吃力,恨不得尋一助力。然君之側,非等閒者可近之。卿之諸臣,皆爲國之棟樑。若近朕之側侍奉,又恐擔佞幸之名。毀其前程。朕實不安。故困擾。”
林珂等人聽明白了。簡單的說,就是皇帝覺得自己年紀大了,精力不夠,要找個近臣貼身侍奉。
一衆大臣開始動腦筋。其實吧,哪個皇帝沒一兩個近身之臣呢?皇帝總有些私事,不能光明正大的交給朝堂處理。近臣,就是處理這等事務的。這一類朝臣,名頭或許不如清流那麼好聽,然好處卻是很得聖心。將來地位升遷也是有保障的。換成別的皇帝,根本不用操心,自有大把的人選往面前湊。可這個事擺在女帝身上就很棘手。關鍵就在於葉明淨是個女子。她的近身之臣,甭管真假,一個佞幸的名聲是跑不掉的。誰願意頂這種名頭?
另有一衆腦袋活絡的大臣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莫非陛下看中了哪位青年才俊,想要收到身邊?腦中不自覺的開始排夠的上美男子稱號的人。
葉明淨說完,也就讓大家散了。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後面就看誰有門路,第一個摸清她的想法了。
各位有心的臣工們,自是各找門路開始打聽。葉明淨自己也要做些姿態,給朝臣們一個風向標。便頻頻宣了姚蒙進西苑說話。
結果,她的主戲本還沒唱好。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輔助效應卻先上來了。
工部尚書最先遞了一本奏摺。葉明淨很詫異。劉潛一向是個技術官員的代表。怎麼也會蹚這種渾水了。打開摺子一看,頓時氣的七竅生煙。
摺子寫的很樸實,樸實的令人幾乎要流淚。劉潛在裡面很擔憂的說,陛下啊,昨日經您一提醒,臣才發現,原來您快三十了。按照祖制。您該籌備修建陵墓了……嘮嘮叨叨一大堆。詳細解說了帝王陵墓修建的過程和需要注意的事項。其中強調:陛下,您應該先選定一個風水寶地。臣好派人去實地勘察。看看那裡的土質,適合修建什麼式樣的陵墓,然後您再挑圖紙……
“啪!”葉明淨狠狠的將摺子摔在地上。氣的臉都青了。她才二十九,居然被催着要給自己修墳。這,這不是就等於被人指着鼻子說:喂,快給自己挖個坑吧,你沒幾天好活了!
“劉潛!”她咬牙切齒,“朕看你是閒的發慌了!”
不能跟他們計較,不能跟他們計較。她氣了半天,終是按下心頭怒火,一個字都沒批,原模原樣的摔給馮立:“這個,發還給內閣!”
劉潛接到了摺子,他很委屈。找了林珂訴苦:“……陵墓選址不過是最初的,後頭還有徵民夫、徵工匠、挖山頭、挖地宮。工程浩大。等修完了,最快也要十多年。這不正好麼。再說,修完了後,陛下不是還要往裡頭放東西?內務府陸續準備起來,也要個四五年。我這時候提。不正是時候?先帝也是這個年紀開始修陵的。我哪兒惹到陛下了……”
林珂也有些想不通。道:“或許陛下還年輕,一時沒想到陵寢要修這麼長時間。見你現在提了,覺得晦氣。”
劉潛更委屈:“我在摺子裡都說了,修個二十年都不爲過的。剛好麼,慢慢修。戶部那頭的的錢糧也好慢慢給。不至於一下子調動太多銀錢,動搖國庫。再說,就算是陛下想晚點兒修,地方也得先定下來。這選址,要不少時間呢。”他就不明白了,他哪裡沒想周全。二十年後,陛下五十歲。陵寢已經修好,這不很妥當麼?
林珂很同情他。也覺的三十來歲的皇帝修陵正是時候。尤其是現在國庫還算豐厚,戰俘奴隸資源不斷。錢和人都有。時機難得。
“也罷,我面見陛下時幫你問問。”他慷慨應諾。
東陽侯府,陸詔因爲兒子的緣故。第一個知道了葉明淨欲找近身臣子的真實意圖。
“姚蒙。”他獨自坐在書房,眉宇微鎖,腦中搜索着餘恩侯府的信息。發現資料很少。姚家人向來深居簡出,與京中權貴沒什麼往來。尤其是廣平七年,姚蒙和薛衡的婚事作罷後,姚蒙遠走西北。姚家人在權貴社交圈裡,幾乎絕跡。
“蠢貨!”他冷冷的下了定語。薛渭之這一房,可以不用管了。懿敬太后一旦不在,兩家一分。晉侯府就要徹底敗落了。搞不好,爵位到最後都能給薛凝之那一房弄去。唔——他微眯了眼睛。這也不是不可能的。葉明淨對薛凝之本就很照顧。薛凝之兄弟情深,不會動哥哥的爵位。到薛徵這一代,就不一定了。薛徵自己就是葉初陽的伴讀。天資遠超薛律和薛衡。未來的事,還真是很難說。薛家人這邊,大勢不會變。姚家的姚蒙,纔是令人意外。
陸詔六年不在長安,對姚蒙完全沒有印象。要不是葉初陽提醒,還真不知道有這麼一位。
這個人情,該賣給誰呢?他輕敲桌面。思索着該怎麼樣將這消息的利益最大化。
耳畔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門外傳來小廝急切的聲音:“大爺,不好了。內院來傳話,說是夫人她吐血了!”
“什麼!”門“砰”的被打開,陸詔臉色異常難看,邁開腿越過小廝,大步朝內院走去。
杜婉的病一直沒什麼起色,他是知道的。心病還要心藥醫。她想不通透,自然病好的慢。可怎麼會突然吐血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陸詔陰着臉走進房間,屋裡門窗緊閉,散發着一股濃重的藥味,透着隱約血腥。幾個丫鬟和婆子哭着給他請罪:“奴婢們也不知道。夫人的病一直很重,吃了藥也不見起色。剛剛纔吃了藥,不知怎麼的就吐了出來。吐到最後,就,就出來了一口血沫子!”
孫旭和杜蘅也匆匆趕了來。聽見丫鬟的話後,均嘆了口氣。只怕杜婉這次要不好了。
“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孫旭輕聲安慰侄子,“你且寬寬心。”
杜蘅坐在侄女的牀邊,淚珠如雨:“婉兒,是姑姑對不起你。”哥哥嫂嫂對她有大恩,他們的寶貝女兒嫁到陸家來,卻病成這樣。她愧對兄嫂。
杜婉微顫顫的醒了過來,吃力的轉過頭,見到了陸詔。淚水無聲的從眼角滑落,浸溼了枕角。
陸詔走到牀邊,杜蘅和孫旭都靠後退開。陸詔握住杜婉的手,輕聲問:“婉兒,你別想太多。寬心養病要緊。”
杜婉拼命搖頭,眼淚不停的滑落。這時,太醫來了。陸詔見了大吃一驚,竟然是何長英。
“院使大人。”他客氣的見禮。何長英點點頭:“惜之和我說過多次,他妹妹久病難醫。今日正好有空,見了令叔送至太醫院的貼子,就不請自來了。”
“不敢不敢。”陸詔對着他萬分客氣,“勞煩院使大人了。”
何長英按住杜婉的脈搏,又看了看她的臉色。便問診結束。孫旭留在室內,陸詔和杜蘅都跟着走到外間,丫鬟早已擺下筆墨。何長英嘆了口氣:“心病成疾,藥石難醫。尊夫人天生胎弱,又有積年宿疾。如今脈相虛懸。老夫且開一帖藥。盡人事、聽天命吧。”他下筆游龍,很快開好藥方,交給陸詔,“最要緊的,是讓尊夫人想開些。若是解了她的心病,倒還有一線生機。”
陸詔的臉色都不怎麼好。謝過何長英,親自送他出府門。回到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