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馮九卿他們會,難道別人就不會嗎?
姚國相看着珠簾之後臉色微變的人,嘴角露出冷意,灰白的眉毛之下,眸中精 光一閃。
“太后娘娘,這皇宮乃是東華福地,更是東華權威的象徵,若是連伺候的宮女都不夠,未免顯得過於小氣,您說,是嗎?”
這是爲他妹妹來出氣了啊,馮九卿擡了下下巴,面不改色道:“不過是採選幾個宮女,此事該由內務府決定,國相就不必費心了。”
“就是,”馮宇冷笑,“國相大人當真是閒得慌,這選宮女的事一向是由內務府與禮部同辦,國相大人事事都想插一手,不合適吧?”
姚國相好整以暇,“馮大人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雖說是選宮女,但既有東華禮制在上,何不如一同選了秀女?也替戶部節省了一筆開支不是?”
說來說去,還是爲了選秀女一事。
齊璞瑜臉色如常,坐直了身體,卻道:“此事還不必太早,皇上不過才八歲,諸位大人府中,可有八歲孩兒迎娶娘子之事,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
“也就未必是娘子了,”姚國相卻道,“皇上年紀雖小,但國有國法,禮不可失,換上身邊亦不乏伴讀,便是再找幾個女子玩伴,又能如何?”
馮九卿心生不快,“國相,此事不必再說了,選宮女之事也不是國相大人該操心的,國相大人年紀大了,將自己手裡的事情做得乾淨,皇上和哀家便已最夠欣慰了。”
“乾淨”二字用的極具諷刺味道,滿朝臣子無不明白馮九卿話中的意思。
這貪腐之事出了一例,自然就有第二例。
姚國相背了污名,卻是一輩子都洗不乾淨了,還有心思去管別人的事?
他如今是往哪裡伸手,哪裡就要心生警覺,可謂人人都防着他。
姚國相臉色發青,但多年從政生涯鍛煉出來的厚臉皮卻不是馮九卿可以料想的。
只見他淡定地看了眼馮九卿,卻冷笑道:“雖說是選宮女,但宮女未必就不會成爲宮妃,此事關乎我東華國祚,老臣身爲東華臣子,豈能視而不見?”
此話一出,馮九卿尚沒有反應過來,齊璞瑜卻臉色驟冷。
禮部尚書也是面色微變,“姚國相!老夫勸國相說話慎重,這妃婢之間自有體統,何況後宮之事,自有太后打理,國相還是不要太過上心的好!”
齊璞瑜看了眼小皇帝,小傢伙捏緊了龍袍,緊抿着脣瓣,小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笑容,眉頭一皺,冷聲道:“今日朝會已畢,皇上,下朝吧。”
小皇帝低着頭,“那……”
“皇上,您可是東華的皇上,”姚國相大聲打斷了他的話,冷冷睨了一眼齊璞瑜。
“先帝不重國祚,膝下並無多少子嗣,於東華不利已是事實,皇上也要如此嗎?”
馮九卿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陰雲密佈。
“姚國相!”
竟然拿先皇說話,這與逼迫又何異?姚子晉好大的膽子!
姚國相眼中閃過一絲瘋狂,自上次被馮九卿與齊璞瑜聯手坑過之後,他的心裡就一直不大舒服。
這會說到激動處,早就按捺不住了,越加興奮道:“太后何必生氣,難道太后認爲本相說的話不對?太后莫非忘了,皇上生母早前便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宮女!”
馮九卿腦子裡轟的一聲,終於反應了過來,有些緊張地看向了龍椅,可卻根本看不見小皇帝的樣子。
往日小皇帝若是害怕了、無措了,總會回頭看一看她,馮九卿這次卻沒有看見他回頭,難道他並不害怕?馮九卿奇怪地想。
姚國相見她如此緊張,口齒越發凌厲。
“皇上生母雖然出身並不貴重,最後卻也成了先帝良嬪,更升至淑妃!可見在這皇宮之中,麻雀變鳳凰之事乃是稀疏平常,宮女變成宮妃也不過是舉手之間。”
“既是如此,采女選秀與選拔宮女又有什麼區別,老臣也不過是擔憂東華國祚,太后以爲哪裡不妥?”
“哪裡不妥”?哪裡都是不妥!
馮九卿臉色難看,正想開口,齊璞瑜卻突然站了起來。
“姚國相,皇上生母如今已經追封爲生母太后,國相在朝多年,難道就連如何稱呼天子生母都忘了不成!”
姚國相掃了眼小皇帝,那八歲小兒坐在龍椅上,表情鄭重,卻還不到他的腰高,眼露不屑。
不過一個傀儡小傢伙而已,不值得傷心。
他道:“王爺說的事,不過本相素來心直口快,只不過說了事實,想必皇上也不會過於苛責老臣。”
行政殿內,一片僵持。
齊璞瑜神色陰沉,姚國相目露不屑,衆人慎重不敢言,最初上奏採選秀女的臣子滿頭大漢,幾乎不敢呼吸。
姚國相將目光投向馮九卿,眼中閃過嘲諷之色,“所以這采女選秀之事——”
“來人。”
稚嫩而冰冷的聲音突然闖入,衆人一愣,馮九卿捏緊的拳頭驀然鬆了一下,詫異地看向了小皇帝,“皇上?”
姚國相不以爲意,“皇上有什麼話說嗎?且等一等再下朝吧,本相還有話沒說完。”
他態度高傲,對小皇帝出聲打斷他的話並無什麼感覺,在他看來,一個孩子而已,聽沒聽懂他們的話還要另說,沒準是閒得慌了罷了。
他擡起眼,又要再言,不想眼前卻突然閃過了什麼東西,他還沒看清,頭上便覺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敲,條件反射地“哎喲”一聲,往後倒退兩步,看着那地上的東西怔了一下。
是奏摺,誰扔的奏摺?
他下意識擡頭看向了馮九卿,但馮九卿卻也愣着,姚國相心頭一跳,隨後才放低了視線,看向了小皇帝。
小皇帝不知何時站在了皇位之前,漲紅的小臉上滿是憤怒,那雙瞪大的眼睛不見稚氣,反見從未見過的陰冷。
就像一隻年幼的獅子,看起來並不具備殺傷力,那種天生的威壓卻教他不自覺地閉上了嘴。
衆人摒氣凝聲,不敢置信地看着小皇帝。
卻見小皇帝慢慢擡起手,指着那先前上奏選秀的臣子,道:“妄論宮闈,偏離職守,來人,傳朕口諭,拖出去,革衣除服,逐出宮廷,終生不得再入京城,否則,殺無赦!”
那臣子愣了一下,腿腳隨即一軟,癱倒在地。
“殺,無赦?”
馮九卿手指輕顫,小皇帝又放下了手,冰冷陰鷙的視線放在了姚國相身上。
“姚子晉,擅論先皇,不敬太后,同樣逐出宮廷,閉門思過,直到朕滿意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