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一向辛苦。”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馮九卿聽得也是莫名其妙,但面上卻不顯,反淡淡道:“哀家坐鎮皇宮,盡力看佑皇上,還有人伺候着,談什麼辛苦不辛苦的,王爺多慮了。”
齊璞瑜緩步上前,在攝政王的桌椅旁站定,那堆疊的奏摺佔滿了桌椅,他隨手拿起一折,卻正好是一張請求兵權處置的奏摺,不由好笑。
“這麼急着要兵權,看來這些人是以爲本王有去無回了。”
馮九卿容色冰冷,“這些人也無甚要事,左右不過是念着那兵權上位,王爺既回來了,想來這些言論也當適可而止了。”
偌大的紫宸殿中,馮九卿將將目光投注在兩旁的柱子上,好似並不關心齊璞瑜如何作想,眼底留着淡薄愁緒。
齊璞瑜沒有說話,他看了眼馮九卿,將手中的摺子放下,高大的身體擋在了她的座位面前,“你就只有這些話好說?”
馮九卿正視着他,反問道:“這不是王爺挑起的話頭嗎?”
“小太后心思通透,想必知道本王今日想說些什麼。”齊璞瑜淡淡道。
“清不清楚,卻要看王爺的立場,”馮九卿站起身,步下臺階,暗紅的華裝在階梯上拖曳出荷葉般的形狀,“王爺心思莫測,手段撲朔,哀家吃過兩次大虧,總也要長長心眼。”
紫宸殿的隔窗已經打開,投射的日光卻之侷限在那方寸之間。
馮九卿的皮膚被照得越發白~皙,細微的絨毛好似一片金粉覆蓋在耳廓,額前散落的碎髮在強烈的光線下成了透明之色,齊璞瑜凝視着她的側面,良久,忽然笑開。
“本王以爲,我們已經又過不錯的合作。”
“那並不能代表什麼,”馮九卿回頭,棕色瞳孔清晰地映着漸漸靠近的人,“即便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也即便……姚家已經發現使我們設的局。”
齊璞瑜走了下神,放眼一看,便看見了宮殿之下的巡邏的御林軍,他眯了下眼睛,調侃道:“那小太后想要什麼?小太后不說,本王又怎麼知道呢?”
馮九卿不知他輕挑的笑從何而來,似乎面對別人時,他從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笑容。
不自在地轉過頭,馮九卿面對着好似一望無際的皇宮,居高臨下地看着來來往往的宮人,喃喃道:“哀家想要什麼……”
馮家平安嗎?但是齊璞瑜已經答應要給馮家留一條後路了。她是太后,無論是因爲什麼原因黨上太后,馮家也是太后母族,把持玉璽也稱不上大罪過。
她需要什麼?
“此事,以後再說吧,你只要記住便好,”馮九卿轉移了話題,“兵部尚書的位置哀家一直壓着,你可有人選?”
齊璞瑜扯了下嘴角,低頭靠近那姣好的頸線,不過半指距離,輕嗅口氣,道:“劉向此人,精通兵法,善排兵佈陣,乃進士出身,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馮九卿往前讓了一步,回頭瞪他一眼,臉頰發紅,“這是紫宸殿,不是慈榮殿,王爺還是注意些言行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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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后教導得是,”齊璞瑜打直身體,沒有再逼近,卻壓低了聲音,曖昧道,“小太后說的話,本王自是莫不敢從。”
真的莫不敢從,就不該來招惹她。
馮九卿心裡打鼓,總覺得這一趟回來,齊璞瑜產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
“大理寺少卿已經放了出去,大理寺卿常年不管事,這空缺必須儘快補上,此事交由你來辦,”馮九卿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朝中之上,“至於姚家的事,你查到了多少?”
齊璞瑜揉着扳指,忖度片刻後道:“順藤摸瓜,將姚家底下的人馬已經查清了六七分,但姚家盤踞朝堂多年,做事謹慎,這些人雖然有用,要直指姚子晉的關鍵證據,卻還不夠。”
馮九卿也沒有意外,“姚太妃身邊宮女的證詞哀家已經拿到,但依照姚太妃胡攪蠻纏的功力,這份證詞想來也排不上多大用場,更何況,吐出這份證詞的人,也已經死了。”
“死了?”齊璞瑜挑眉,“你沒有保她?”
“如何保?”馮九卿嗤笑,“哀家若保她,姚太妃必然察覺不對,姚家急急抽手,你那順騰摸瓜只怕才摸到一半就要斷了線索。”
齊璞瑜沉吟道:“也罷,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
斬斷姚家在外的眼線和根~莖,接下來,姚家可用的力量就只剩下京城裡的人。
馮九卿寬了寬心,“姚家勢力,所養出來的‘左膀右臂’多是靠錢支撐,想來不可能全部將銀子拿出去……五千萬兩最多隻有七成,姚家倒是真夠有錢的,別不是在哪座山裡藏了金庫吧?”
她輕輕地嘟囔了一句,心中難免也藏着酸氣,聽得齊璞瑜有些失笑,“你還想去挖山不成?”
馮九卿斜睨了他一眼,“萬一可行呢?”
齊璞瑜哭笑不得,“姚家吃了大虧,行事只會更加謹慎,怎可能讓你這麼容易找到?”
說到此處,他又不免憂慮,“只可惜,能夠直接指認姚子晉的人也跟着羅華公跑了,這件案子,只能暫時壓住。”
馮九卿疑惑地“嗯”了聲,“你不是說抓住了人?”
齊璞瑜莞爾,薄脣牽出一縷意味深長,“若不如此,豈能讓人路出馬腳?”
原來,竟是在使詐?馮九卿恍然大悟,思量齊璞瑜這番考慮雖然未必成事,但只要明日姚子晉說漏半個字,就足以定他的罪。
但姚子晉到慶功宴上還是穩如泰山,要讓他路出馬腳,有那麼容易嗎?此人老謀深算,可不是姚太妃那般莽撞可詐之人。
馮九卿擰眉沉思,忽而話題一轉,“那麼,來談談合作的事吧。”
齊璞瑜薄脣輕啓,俊美無儔的臉上微露笑意,微彎下腰,藏着星海的眸子平視那雙明眸,“小太后這麼聰明,卻不知想要如何合作?”
馮九卿面不改色心不跳,哪怕那雙鳳眸近在咫尺,也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淡淡道:“搞垮姚家,合作終止。”
齊璞瑜略一挑眉,“然後呢?”
“然後……”馮九卿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續道,“你不要忘記欠哀家的兩個條件便是。”
一個,是給馮家生路,一個,是爲了她自己。
齊璞瑜負手又進,綢緞般的濃密黑髮從肩上劃過,“就這樣?你就沒有其它想要的?”
馮九卿身體後仰,“沒有。”
“真是遺憾,”齊璞瑜嘆息,意味不明道,“其實素玉是個不錯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