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很快就到,魏嬤嬤在屏風外靜候着,目光不時看向齊璞瑜。
齊璞瑜側身躺在馮九卿身邊,青年終於有了他該有的鋒芒,嘴角掛着淡淡笑聲,指腹輕輕觸碰着馮九卿的睫毛。
“再不醒過來,你身上可就長草了。”齊璞瑜嘆道。
魏嬤嬤:“……”
馮九卿紋絲不動,連呼吸都沒有變過,齊璞瑜看了片刻,突然越湊越近,手指輕輕摸索着她的脣瓣,低聲笑道:“你再不醒過來,我可就要吻你了。”
魏嬤嬤老臉一紅,想了想,還是站得離屏風更遠了些纔好,免得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
可即便魏嬤嬤都紅了臉,馮九卿卻還是沒有半點動靜,就像精緻的人偶一樣。
齊璞瑜本是在開玩笑,可看着馮九卿毫無反應的樣子,心裡突然有了那麼點點的不舒服,像是生氣,又像是憋屈。他支起手臂,垂頭看着馮九卿,又威脅道:“你再不醒,本王晚上可就在你這兒休息了。”
馮九卿手指一抽,神色不動。
“唉。”最終,齊璞瑜還是敗在了馮九卿冰冷的面容下。
他府下身,卻又不敢太用力,只是虛虛壓着馮九卿,嘴角牽出一絲苦笑,“你是不是在報復我?報復我當初幾次欺騙你,報復我沒有保護好你,所以故意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
“我好累啊,”齊璞瑜嘆了口氣,輕輕在她頸間一嗅,生意驀地啞了幾分,“九兒,我好累了,做什麼事都沒有力氣,連尚兒都不想管了。”
“我好累……你起來幫我好不好?”
馮九卿還是沒動,她好像真的什麼都沒聽到,睫毛之上,垂落着除了齊璞瑜極爲少見的淚水,沿着她的臉頰往下,浸入枕頭,留下洇溼的痕跡。
齊璞瑜又嘆氣,好像除了嘆氣,他也做不了什麼了。他閉上眼,靠着馮九卿身邊躺下,嘴角漫過幾分苦澀,緩緩放鬆了呼吸。
許久,魏嬤嬤入內一看,輕輕替兩人蓋上了薄背,親自在門外守着。
晌午的時光越來越長了,日晷光影轉動得越來越慢,天色就在點滴時間的輪轉中慢慢明亮、漸暗、昏沉,直到淅淅瀝瀝的大雨降下,敲打在琉璃瓦上,震碎了一屋子的平靜。
齊璞瑜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馮九卿,那細瘦的脖頸好像一捏就碎,耳廓下的陰影掩入髮絲,就像天底下最精緻細密的綢緞。
齊璞瑜半撐起胳膊,伸手在她耳廓上輕輕一撫,掀開被子起身,走過兩步,腳尖忽地一頓,低頭看着牀尾。
沉默良久,齊璞瑜又轉身坐回了牀邊,認真仔細地看着她的鬢角。
他記得,方纔這頭髮實在耳廓之後的。
但現在,頭髮到了前面來了。
齊璞瑜越看眼睛越亮,手指輕顫地撫上她的臉頰,“你醒過了?”
馮九卿沒有回答,可齊璞瑜卻好像聽到了她的聲音似的,低聲輕笑,半晌,突然大聲道:“傳太醫!讓院判過來!快!”
魏嬤嬤被這淅淅瀝瀝的雨聲催眠,險些睡了過去,就連外面的兩個太醫都已經昏昏欲睡,雷聲都未必驚醒他們,可這猛然一聲如虎嘯般,倒讓他們嚇得一個激靈。
好在魏嬤嬤反應快,迅速派人趕往太醫院請人,沒過多久,一個宮太監便打着傘護送院判走了過來。
齊璞瑜用被子將馮九卿包裹住,只露出後肩和頸側,院判小心翼翼的下針,大雨滂沱,額上竟然竄出細密的熱汗,絲毫沒注意到屏風處又站了一個人。
他伸手摸了下馮九卿的後腦勺,手指微微用力,只覺一片柔 軟,沒有摸到什麼僵硬的血塊,微鬆口氣,繼續下針。
大雨慢慢變小了,隨着最後一針的落下,院判嚥了口唾沫往後退,“等上兩刻,再看結果。”
他擦了下頭上的汗,正要起身,卻在看見屏風處的少帝之時腳下一軟,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大爲尷尬地見禮,“臣叩見皇上!”
“不必,下去休息吧。”齊尚招呼他下去,自己卻又坐到牀邊,睜大眼睛看着齊璞瑜,嫣然鳳眸都被他瞪圓了,希冀就在眸中發光,“齊叔伯,母后醒了嗎?”
齊璞瑜眼角彎着,好像天生的笑眉,輕輕地點了點頭,“醒了,只是我沒有看見。”
雖然沒看見,但只要齊璞瑜點了頭,齊尚就相信!
他高興地想要抱抱馮九卿,可看着那銀針又覺得頭疼,便撐着腦袋在牀邊等着,口中喃喃道:“齊叔伯,你知道雲丹公主長什麼樣嗎?”
齊璞瑜伸手拍着馮九卿的後背,無可無不可地嗯了聲,算是迴應。
齊尚嘆道:“她臉上有傷,據說還是雲丹的臣婦。”
“嗯……”手指一頓,齊璞瑜皺眉,驚訝地看着他,“有夫之婦?”
齊尚撓了下額頭,又搖搖道:“也不算,這雲丹的公主跟咱們的公主不一樣,乃是庶十八子,也不是雲丹王賜婚,而是被雲丹宰相搶回府的,但是宰相勢大,雲丹王索性便不管這事了。公主不願委身,所以劃傷了自己的臉,被趕到下人房裡成了奴僕。”
齊璞瑜表情古怪,“搶劫皇家公主,雲丹王竟然還不計較?公主還居然成了奴僕?雲丹究竟是誰做主?”
這麼放肆的宰相,讓他不由得想到了一個人,兩人對看一眼,齊尚攤手,“可見禮儀之邦的重要性,姚家再無恥都不會想到搶劫皇室公主入府。”
“看來雲丹也未必有我們想象得太平,到也難怪步珏是東華使臣,卻還三番兩次遭受逼殺……如果雲丹王室如此勢弱,倒也難免了。”
不知是否是因爲馮九卿有所好轉,齊璞瑜的心思都活絡了起來,“也是,哪有國家長久太平的,雲丹如此對待我們的使臣,光是嘉獎步珏怕是不夠。”
還得找個機會出口惡氣。
齊尚嘴角一揚,“齊叔伯,朕要派人去提親,給真的侯爺揚眉吐氣,齊叔伯以爲如何?”
“好,”齊璞瑜擡起手,輕輕在齊尚那張小臉上勾了勾,“吾皇聰明,這次讓使臣帶兵去吧,畢竟公主出嫁,怎麼着也要準備一分充足的聘禮。”
兩人正說着,馮九卿忽地眼睫一動,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模糊,耳邊轟鳴的聲音讓他難受地皺起了眉,她張開嘴,後腦勺不是傳出的癢意卻實在難熬。
難受地吐息着,馮九卿柔 軟的手指微微抽搐,細瘦的胳膊慢慢擡起,按向了自己的後腦勺。
而後,被一大一小兩隻手同時抓住。
“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