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卿愣了許久,僵冷的臉上突然抖動了一下。
“太后!是攝政王的信啊!”魏嬤嬤趕緊提醒。
“是,我聽見了,我……”幾乎是一瞬間,馮九卿蹭地跳了起來,眼前竟不由自主地模糊了一下,就像水霧入了眼簾,她按捺住激動,快步往外走去,腳下卻一個踉蹌,“宣……宣!”
魏嬤嬤眼睛都不禁有些溼 潤,她從小見馮九卿長大,知道面前這個女子,堅強,聰明,只是太過冷靜自持。
明明心痛害怕,卻還是什麼都不說、都不做,越是沉痛,越是冷靜。
此刻的馮九卿,幾乎是下意識向外跑去,那明顯外露的情緒幾乎讓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靜,眼睛越來越亮,急不可耐地拿過了宮女的信,纔像個充滿活力的年輕女郎。
魏嬤嬤走上前去,馮九卿已將信拆開,一眨不眨地看着信中的話,嘴角慢慢上揚,卻又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笨蛋……受了傷就該回京城養!幹什麼要在外邊,笨死了!”馮九卿邊看邊罵,眼睛卻笑得泛起了淚花。
“太后,這回你可放心了吧?”魏嬤嬤嘆息般道。
馮九卿抿緊脣,微乎其微地點了點頭,隨即,卻又一愣,傻傻地看着魏嬤嬤。
“怎麼了?”魏嬤嬤奇怪地看着她,怎麼人又變得呆滯了?
馮九卿搖搖頭,伸手看着手中的信,指腹輕輕碾去眼角的淚花,身體忽地顫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着它,“我這是……”
不過是一封信而已,不過是一個曾經百般算計自己的男人而已,她怎麼……如此激動?難道她真的對他動心了嗎?
“太后?”魏嬤嬤上前推了推她,“太后您怎麼了?”
“不,我沒事,我只是……太驚訝。”
上一次他落水,我怎麼就沒這麼緊張呢?
眼前驀然閃過那屢次三番的相助,想到他踢開邢子濯緊緊護住自己,想起在朝堂上莫名無力的自己,想到昨日固執而倔強地等到夜半時的自己,那股沁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慌似乎依舊如影隨形。
她揮了揮手,慢慢站到了梅花屬下,看着手中的信封,猝然失笑,慢慢閉上眼,耳邊想起了一句親暱而戲謔的輕喚。
九兒。
原來,我竟已經對他有了這般好感,竟險些爲他失了分寸。真是太可怕了,明明已經無數次勸誡自己,卻還是陷了進去。
無奈長嘆,馮九卿抿了抿脣,拇指摩挲着信封上的字跡,轉身回殿,將手中的信封收進枕下,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裝移到了其它的地方。
“他既然平安,想必離京城不遠,那麼,姚子晉應該已經收到了消息……”
正如馮九卿所猜測,姚子晉的確已經收到了消息。他沒想到,自己派出了數百人,最後竟然還是沒有抓住齊璞瑜!竟然還是讓人逃出生天!
“廢物!廢物!!”姚子晉氣得破口大罵,一臉兇狠地指着外面,“我養你們還不如養條狗!狗還知道撿骨頭,你們就只會往外面送人頭!”
之間姚家院落中,埋頭跪着三個男人,一個渾身染血,一個手骨錯位,還有一個,竟躺在地上幾乎無法動彈。
見此情景,姚子晉幾乎將自己氣個半死,管家忙伸手讓他們下去,自己卻上前道:“老爺息怒,他們畢竟還是有用,至少將齊璞瑜截在了京城之外。咱們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將人拿下才是。”
“你說得容易!”姚子晉冷笑,“這裡是京城!禁軍早就是他的人,他肯定早就有所佈置!禁軍五千,五千!你讓我怎麼跟他拼?嗯?”
管家見他疾言厲色,霎時不敢多言,只訕笑道:“老爺智慧通天,這事小的辦不成,老爺定然知道怎麼解決……”
“屁話!”姚子晉不屑地斥了他一句。
見管家閉了嘴,姚子晉才慢慢靜下來,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怒色卻漸漸掩藏了下去,“不過,若是他能夠好好配合,趁機接過了齊璞瑜的性命,無論證據到沒到京城,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管家疑惑。
“是啊,‘他’。”
一個同樣汲汲營營於皇權的人,他就像第二個齊璞瑜,不,應該是第二個齊尚。他甚至比齊尚還要悲哀。
不知道自己是傀儡的傀儡,活得總算舒心。知道自己是傀儡,千方百計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卻還無力掙扎,才最悲哀。
就在齊璞瑜離開京城的第二天,姚子晉便也同時送出了一封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南澤的王,卻溜到了這東華的地界,也只有他敢這麼大膽了。
南澤之中,大祭司的地位最高,可哪個皇帝會希望自己頭上有人踩着呢?姚子晉冷笑,就是那馮九卿與齊璞瑜,他認爲齊尚若是有能力,這對狗男女早在傳出宮裡流言的時候就該死了。
“盟約已結,只要齊璞瑜死了,我與他各分其利,”姚子晉壓低了聲音,沙啞乾澀地聲音叫人莫名覺得冰冷,“大不了,就吞了東華……”
他不是想要藉着這個機會,彰顯自己的帝王尊位,讓南澤重立大統正宗嗎?
只要堅持到齊璞瑜身死,東華這些人還不是任由自己擺弄?到時自己再要東華作爲封地,稱王稱霸,有何不可?
想到這裡,姚子晉目光驟冷,嘴角揚起一抹陰險笑意,“我爲東華付出了這麼多,東華也該回報我了,不是嗎?”
管家悚然一驚,垂眸瞬間,滿臉苦澀。
幸而自己沒有妻兒老小,不必被牽連蹚入這趟渾水,唉。
“派人去宮門守着,”良久,姚子晉再度下令,“宮中禁軍若是有異動,即刻來報,另外,再加派人手!務必拿下齊璞瑜,但若非我揭 竿而起,現在不可將事情鬧得太大。”
“是,老爺放心,小的這就下去吩咐。”管家不動聲色,暗歎着走了。
次日,星月方落,皇宮內外就像蒙上了一層昏沉的灰紗,天空露出了魚肚白,時辰在宮女操持起身的動靜中,距離大朝會越來越近。
一大早,馮九卿便將那證據又拿出來看了好幾遍,雖然她好幾次都忍不住要將這些東西公之於衆,但想到後果,便還是有些忌憚。
若是現在揭破,姚家狗急跳牆,其勢力便不會隱藏,一定會選擇光明正大對齊璞瑜動手,若是將齊璞瑜抓住了,有攝政王爲人質,他們只會越加束手束腳。
更重要的是,這是他找到的證據,她想讓他親自見證姚家倒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