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的槽點太多。
一來,在皇宮之中對皇帝使用“你”這個詞,實在是忤逆犯上大不敬,輕則一聲斥責,重責一頓鞭子,鑑於蘇雪的盛朝公主身份,甚至可以讓人直接聯想到盛朝對東華的不尊重和輕視,是可以直接打入冷宮的。
二來……這裡是皇宮!是皇帝的家!理論上來說,除了皇后之外,所有人都是皇帝的奴隸!他可以聽任何話,無論當事人知不知道!
詭異的寂靜持續了片刻,閔昭儀第一個反應過來。
“大膽蘇雪,敢對皇上不敬!還不跪下!”閔昭儀一臉怒不可遏,迫不及待的招呼人上來,“來人!給本宮按住此狂放無禮之徒,按宮規掌嘴!”
齊尚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看不吃是喜是怒,狹長的鳳眸裡彷彿只有一片冰棱,“多年不見,看來雪兒的膽子,的確比以前大了些。”
蘇雪臉色一變,不甘地盯着齊尚和閔昭儀,身後卻伸出一隻手,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扭過頭了頭。
蘇雪有些怔愣,還未反應過來,便面對上了將如雪那是白 皙病弱卻目光一場凌厲的臉。她擡起手,口中一聲厲喝,“目中無人,還不跪下!”
啪!
巴掌聲彷彿帶着迴音,蘇雪腦子裡嗡嗡作響,不知何時已經跪坐在了地上,怔愣良久,才發現紅袍皇后輕咳着起身,站到了她的面前。
綢面上展翅欲飛的鳳凰委頓在地,江如雪緩緩跪在了齊尚面前。
“皇上,雪丫頭初回宮闈,怕是宮中規矩都忘了大半,且稚氣未改,年少無知,皆是臣妾今後必然好生教她規矩。還請皇上看在太后和盛朝的份上,寬恕她這一次,她已經知道錯了。”
齊尚卻只是靜靜站着,仿若並未聽聞。
江如雪復又轉頭,輕輕瞥了眼臉色發白的蘇雪,“蘇雪,還不向皇上請罪,別忘了……你是盛朝嫁過來的公主,當初太后教你公主儀態,莫要讓太后苦心白費。”
臉上還火辣辣地疼着,方纔趾高氣昂的瞬間彷彿都成了此刻不堪回憶的恥辱,那數道幸災樂禍、嘲笑鄙夷的目光仿如針刺一般。
狠狠咬脣,蘇雪慢慢跪直了身體,在低聲嗤笑聲中,對着齊尚緩緩低頭。
她一直讓自己保持着高傲,不斷提醒着自己已經變得不一樣了,不再像幼年那般懼怕齊尚了。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爲是罷了,她在他面前,還是這麼一無是處,只能臣服。
無論如何,她都沒有想到,這入宮第一個下馬威,來自於他。
他站在她面前,又一次告訴自己,他是皇帝,而自己,只是他的奴隸。
“妾……”羞憤和恥辱讓她渾身發抖,聲音都在不停顫着。
可有人並不打算就這麼讓她好過,她要削她的銳氣,讓她這個“公主”顏面掃地!
“皇后娘娘,雖說蘇雪是從皇宮裡長大的,但如今已經是皇帝的妃子!這些年也不知道在盛朝是怎麼養的,變得如此沒有家教!纔剛進宮就敢對皇上無禮,盛朝嫁這個公主過來究竟是交好還是交惡?皇后娘娘就算想大事化小,也得看看這是什麼事吧?”
江如雪猛地擡起頭,冰冷的目光一下子扎進閔昭儀心裡,“本宮在和皇上說話,誰允許你插嘴!閔昭儀是覺得自己能夠凌駕於本宮和皇帝之上?”
閔昭儀臉色微變,“皇后娘娘,臣妾只是就事論事,皇后娘娘何必給我扣這麼大的帽子?您不想聽,臣妾不提便是,可是這蘇雪……哼,纔剛入宮就敢這麼沒大沒小,皇后娘娘方纔還一味縱容,這事,該怎麼辦,您自己應該知道吧?”
閔昭儀惡毒的目光死死釘在蘇雪身上,當年她就覺得這個丫頭討人厭,沒想到多年過去,她竟還是分毫不改。
不過如今,可沒有太后再護着她了!
她掃了眼皇后,膚白貌美卻羸弱不堪,當年那場生產,到底帶走了她大半生氣,這些年也只養回來幾分,興許過不了多久就要病赴黃泉,到時候,這宮裡還不是她的天下?
盛朝公主算什麼東西,那盛朝也未必能夠堅持幾年吧?
江如雪見她不說話,卻鬆了口氣,看了眼蘇雪,讓她將剛纔的話說完。
蘇雪漸已冷靜下來,在盛朝之時,她也不是沒被刁難嘲笑過。她該反思,自己的確太沖動了,就算想要將自己裝成懵懂無知,也該考慮自己這些年在盛朝傳出來的名聲,那就不是個天真無邪、沒大沒小的樣子!
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牽扯到盛朝!更不能連累哥哥!
“妾初見舊人,興奮過度,或有失禮,還請皇上見諒。”她低下頭,露出一截纖長白 皙的脖頸,薄紗下的手指交疊在一起,蔻丹似火,片片重重,就像一朵閉合的紅梅花。
她的身上,似乎還帶着馮九卿的影子,那種唾面自乾、張狂藏於冷靜之下的隱忍。
齊尚笑了一下,微不可查,眼睛裡閃過幾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他此刻才終於有點這丫頭像自己妃子的感覺了,不過……
視線在那緊扣的衣角上停了停,齊尚挑了挑眉,看着乖巧認錯,怕是心裡正在想着如何報仇吧?那攪得皇宮天翻地覆的丫頭,會這麼輕易吃虧?
這一點倒是得了馮九卿的精髓……倒讓他有種回到當年的錯覺。
“行了,朕今日來是有要事,這些小事今後不必拿來煩朕,蘇雪罰抄宮規,皇后起來回話。”
齊尚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直接將江如雪從地上拽了起來,卻看也沒看她一眼,坐到了主位上。
“今日朕來,是來告訴你們一件事,過幾日便是太后壽誕,今年朕準備大辦,順便讓皇城也放鬆些日子,就當是……東華與盛朝和親之後,安定民心。皇后,此事交給你,你自可選人協辦。”
衆人一一歸坐,江如雪看着自己的手,面上閃過幾分苦澀,慢慢坐到了他的旁邊,悄悄地靠近了幾分。
每年皇帝都會給先太后辦壽辰,但往年都是在宮中辦一辦就是,聽今年這意思,莫非是想辦到宮外去了?
閔昭儀有些坐不住了,若是如此,這件事能夠落在自己身上的話,辦的好了,她在民間民望也一定會大漲!
因爲先太后的生辰,也是皇帝的生辰啊!若能在壽宴上驚豔衆人,豈能不爲人所記?
“皇上,”閔昭儀溫柔地笑道,“臣妾懇請,一併爲先太后獻一份力,權當盡兒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