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大亮,馮九卿打了個哈欠,看看外面又是一輪烈日豔陽,想起前兩日的奪命奔逃,不由得感嘆又是一個平安日。
“這麼好的天氣,睡在牀上可惜了,”馮九卿喃喃道,“齊璞瑜啊齊璞瑜,你要是再睡下去,怕是我們回宮,宮裡就已經沒有我們的位置咯。”
她感慨完,便自然而然地走向牀榻,轉過身,卻愣住了。
牀上沒有人。
被子被掀開,人不知所蹤,那冰冷的地方昭示着牀上的人消失的時間已經不斷,馮九卿臉色刷地白了,竟忘了這防備重重的地方怎麼可能有人闖進來將人擄走,下意識大喊道:“來人!快來人!”
“怎麼了?”一人箭步走了進來,焦急問。
還未看清那人的樣子,馮九卿已經怒火中燒。
“外面的人是怎麼照看的?攝政王不見了都不知道!讓劉宏、薛放即刻排查,敢有陌生人即刻拿下!”
身後的人默了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劉宏有傷在身,餘毒方清,薛放正在整軍回宮,此刻怕是不方便。小太后要找攝政王,不如,轉個身?”
曖昧低沉的笑聲就在耳後,胸膛灼熱的溫度幾乎緊貼脊背,馮九卿愣了愣,豁然反應過來,激動地轉過身,不想轉得太快,身後的人沒來得及閃避,竟“砰”的一下撞了上去。
額頭盯着下巴,馮九卿吃痛捂頭,下意識往後倒退,痛得嘴角直抽,一開始的歡喜頓時變了味。
“齊璞瑜!你一醒就給我找麻煩!”
差點“咬舌自盡”的齊璞瑜閉着眼,伸手捂住眼睛,好半晌才放下,無奈地看着他,“小太后可不要倒打一耙,本王纔是受害者。”
“你一大早不在屋子裡好好躺着跑去哪兒了?”馮九卿放下手,上下打量着他,昨日還躺在牀上的人,今日竟然就活蹦亂跳了?!
齊璞瑜臉色尚有些蒼白,但比起前兩日那般閉目不語,彷彿連呼吸都隨時要斷開的樣子,精神頭顯然已經好了太多。
白衣勝雪,灑脫不羈,還有幾分溫文爾雅,劍眉英挺上挑,竟饒有興趣地笑了起來,“九兒擔心我?”
馮九卿心中明明鬆了一大口氣,面上卻還是翻了個白眼,“我是怕你死了,回去不好交代。沒想到老御醫的醫術竟如此精妙,輕而易舉就解了你的毒。”
說到這裡,她又忍不住繞着他走了兩圈,不解道:“你昨夜還嘴脣發紫面色發青,怎麼今兒就能下地了?這藥效發得太慢了?還是太快了?”
青衣在身前晃來晃去,帶着小心謹慎地打量,齊璞瑜微微揚起嘴角,怪覺得任她打量,偶一擡眸,看着她眼底明顯未曾睡好的幾許倦色,反惹得馮九卿發笑。
果真好了。
“看什麼?”馮九卿忍俊不禁,“我方纔叫人備了早膳,你趕早醒了也不通知人,幹什麼去了?”
“活動活動筋骨,躺到有些不利索,”齊璞瑜伸手,按着自己肩上的傷口揉了揉,“不過好在,這傷並沒有傷到筋骨,並不影響我練劍。”
馮九卿笑容一僵,而後迅速冷卻了下來,鐵青着臉色瞪他,“傷口還沒結痂,你就去練劍?你是不想要你這條膀子了嗎?!”
她當真是動了怒氣,齊璞瑜不覺尷尬,將桌上的將往身後藏了藏,眨眼道:“我是聯左手劍,右手自然不用,不必擔心。”
“哼,說得好聽,”馮九卿冷笑,而後手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把薄如蟬翼卻削鐵如泥的長劍拿了。
“從今日起,不到你手臂好,這劍我就暫時替你看着,免得你再出去自找苦吃。”
齊璞瑜卻搖頭,起身道:“小太后還是別胡鬧了,我們回京一路也未必安全,這劍還是給我吧。”
“想得倒美,坐下,你敢再靠近一步,我就讓人把你的劍扔進糞坑!”馮九卿扯起嘴角,陰測測地笑開。
齊璞瑜嘴角一抽,“這把劍價值萬金。”
馮九卿挑眉,“所以呢?很重要?”
無可奈何地看着面前難得頑劣的人,齊璞瑜搖搖頭,失笑着坐了回去,閒撐左頤眸若清水般,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喟嘆般道:“自然是……沒有九兒重要。”
馮九卿一怔,眼前快速閃過那漆黑船艙中無聲無息的一個吻,她主動贈予的吻,臉上刷地紅了起來。
“別以爲這裡不是皇宮就可以胡言亂語,哀家可是太后!”
說完,她抿了下脣,顧左右而言他,“說起來,早膳怎麼還沒送過來,藥都愛熬好了。”
話音未落,那看門的丫頭便帶着幾個侍女走了進來,托盤上放得正是馮九卿吩咐的紅棗山藥粥,還有甘草冰雪涼水和小巧可愛的冰雪冷元子,並鹹菜、肉鋪、水晶膾等下飯菜,不必皇宮珍貴,看起來確實極爲開胃的。
“太后,攝政王,”丫頭道,“這是大人讓人請大師傅特地做的,問了老御醫,說是這甘草和冷元子可以降燥,對王爺身體大有裨益,可以多用呢。”
馮九卿想起老御醫筆下藥方,倒並不奇怪,遂點頭道:“好,你在門口守着便是,若是薛將軍來了,不必阻攔。”
丫頭喏喏稱是,正要離開,卻又突然定住腳,問道:“那其他人呢?”
齊璞瑜看了他一眼,到底是宮外人,若是宮內人,這話中意思便無須多言了,“其他人若無要緊事,不必進來叨擾,本王與太后還有要事相商。”
“是,王爺。”丫頭這才離開,出門後,卻看了眼在門旁等待的藍衣人,歉意的笑笑。
邢子濯卻沒有理會,他滿腦子裡都回蕩的是那句“九兒”。
九兒,她不允許他稱呼,但卻允許齊璞瑜稱呼,她甚至還放肆地同齊璞瑜笑鬧,聲若銀鈴般,清脆動聽。
可面對自己時,她卻總是你不假辭色、不苟言笑!
爲什麼?難道就因爲齊璞瑜是攝政王?還是因爲齊璞瑜救了她?他臉色微沉,橫了眼屋內,甩袖離開。
齊璞瑜轉身面向桌子做好,視線在門口輕輕一掃,莞爾笑道:“太后請入座。”
馮九卿雙眉聳動,而後放下劍,坐在了位置上。
“那老御醫開的方子竟全都是此類消火之物,我本以爲是糊弄人的,沒曾想竟然還頗有用,看來是哀家孤陋寡聞了。”
“聽你此言,本王這位救命恩人,倒是頗有能耐?”齊璞瑜挑眉。
“的確,”馮九卿突然疑惑道,“不過,我怎麼從未在先皇太醫中聽過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