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馮九卿慢慢站了起來,突然沉了聲音,“兩位大人,列國即將來朝慶賀,一年前我東華所受之恥辱,兩位大人皆是看在眼內,如今,就不想看我東華一雪前恥?”
手指一緊,齊璞瑜看向馮九卿,忽然福靈心至,想到了一件事。
那天的事,讓她這麼在意嗎?是否,她不信任自己,也是因爲這個願意?因爲自己險設計讓她代皇上受辱,因爲自己設計預備……殺了她?
兩位尚書面色一肅,目光頓時冷了下來。
馮九卿步步走下御階,邊走邊道:“皇兒壽宴,六部齊出,我們本打算用此次壽宴雪恥。但請兩位細想,若是彼時,工部尚書無話可說,戶部尚書醉酒糊塗,豈不是貽笑大方,喪了我東華顏面?”
這個問題就很嚴重了,二老對視一眼,越加躊躇,馮九卿見他們動搖,又繼續語重心長道:“更何況,若成客卿,哀家才能請三位退位的老尚書參與皇帝壽宴,才能請老尚書看看我東華是如何雪恥,如何令列國收起彼時狂態!”
“兩位老尚書,究竟……不能嗎?”
話至此處,還能如何?
兩位老尚書沉口氣,斬釘截鐵道:“臣等,遵命!”
馮九卿目露感動,深深行禮,“哀家代東華,多謝兩位了。”
“太后請起,”戶部尚書嘆息,“是我二人思慮不周,還請皇上、太后、攝政王放心,臣等必將不負太后期望,定要將那二人調 教成才!”
兩人言辭鏗鏘有力,發了狠一般的沉重,馮九卿含笑點頭,回眸一笑,風情萬種,嘴角卻劃過一絲戲謔。
果不其然,自第二日吏部上了摺子,閆方與劉大牛上位,兩位老尚書便開始對他們進行“地獄式訓練”——命閆方漲紅了臉在工部大念唐詩三百首,派人每日和劉大牛輪番拼酒,勢要把劉大牛那喝酒犯糊塗的毛病改了。
新尚書苦不堪言,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叫入朝觀政的進士們都驚呆了。可惜他們對着欽定的祖宗卻什麼都不敢說,馮九卿這神來一筆,叫滿朝文武都笑得直不起腰。
齊璞瑜跨進久未落腳的慈榮殿,似乎還帶着方纔從朝堂上下來的笑意,入門卻見馮九卿穿着繡了孔雀開屏的太后華服同馮九玉說話,眼中笑意登時冷了一分,嘴角卻是不減。
一見齊璞瑜,馮九卿便將馮九玉打發了出去。
“走這麼急?”齊璞瑜輕笑。
馮九玉抱劍,與之錯身而過,唏噓一聲,“要不是阿姐要跟你說話,我纔不想出去曬太陽呢。”
齊璞瑜笑看着他離開,而後才慢慢走進殿內,馮九卿手執金盃,悠閒地靠在窗邊,挑眉問他,“攝政王今兒不是休沐嗎?近日如此忙碌,明日新進士就要上朝拜見了,連皇上都知道在府中好好休息,王爺怎麼大駕光臨寒舍鄙廬了?”
魏嬤嬤在齊璞瑜出現時,便自覺帶人離開了內殿,齊璞瑜也懶得行禮,直接上前將坐在窗邊的人往懷裡一帶。
“當然是特地入宮來看你,怎麼,本王不能過來?”
“哀家可沒這麼說,”放下金盃,馮九卿輕輕將他推遠了些,伏在窗上喟嘆,“只是科舉之後好不容易歇下腳,王爺不在自己府中調養,卻要跑到宮裡來遭罪,哀家詫異罷了。”
“遭罪……”齊璞瑜意味不明道,“太后怎麼認爲就是我遭罪呢?”
馮九卿眯起眼睛,回頭認真地打量他,看着那人劍眉星目,眸底一片深邃,嘴角露出冷笑,“攝政王特地進宮,莫不是有意給哀家找罪受?”
齊璞瑜老神在在地抱着手,姿態悠閒,靠着羅漢榻一角半仰着身,似笑非笑道:“臣怎麼敢?臣此次進宮,只是想問問太后,過兩日便是太后生辰,太后可想好該怎麼過?”
生辰?馮九卿嗤笑,閉眼打了個哈欠,“好好的日子,哀家自然要請假一日,在宮中靜靜地睡上一天,什麼事都不做,也不想過。”
“就如此?”
“就如此。”
能夠好好睡上一天可是極爲難得的,素日早早上朝,回來還要和那羣宮妃虛與委蛇,雖說也不過是說些閒話,但日久天長地下來,每日的話題不過都是那些個,聽着也煩。
最好誰都不要來打擾他,纔算舒坦。
可惜馮九卿想得極好,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只聽齊璞瑜淡淡道:“破雲和疾風產仔了。”
馮九卿條件反射地嗯了聲,“恭喜啊,將來孩子一定白白胖胖,乃是龍駒鳳雛。”
齊璞瑜嗤笑,馮九卿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豁然坐直了,驚訝地瞪着他,“……什麼!?”
齊璞瑜挑眉,“要不要去看看?小馬駒。”
當然要去看!
馮九卿當即帶着人往馬長而去,馴馬師父唐師正在照顧小馬駒,汗血寶馬和千里神駒產下了的小崽子,乍一看卻看時軟軟一團,好像眼睛都還沒睜開,還不到膝蓋高。
可愛得緊。
馮九卿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喜色,看着那窩在草堆裡的小馬駒,“太可愛了,破雲是什麼時候懷上的,哀家半點都不知道。”
齊璞瑜將疾風牽了出來,看着她笑,“你整日窩在慈榮殿,又如何知道這馬場上的事情,唐師上個月便已經將事情告訴我了。”
唐師抱着馬草走過,聞言道:“那也是王爺日日來關心,否則也不能知道,下官本來還想將這馬訓練成自己的坐騎呢。”
“唐大師乃是愛馬之人,有此意,乃是這馬兒的榮幸,”馮九卿倒是大方,“若是喜歡,只管培養便是,將來這馬便是大師的了。”
唐師眼睛一亮,“多謝太后隆恩!”
馮九卿半撐着臉,又着迷地看了兩眼那小馬駒,慢慢搖頭,“只是可惜啊,破雲才生產,好不容易來一次馬場,卻沒辦法策馬揚鞭。”
“破雲不成,疾風倒可。”齊璞瑜走到她身邊。
馮九卿挑眉,“你要把疾風借給哀家?”
齊璞瑜不置可否,“如果太后不想白來一趟的話。”
那是自然。
馮九卿毫不客氣,直接翻身上馬,駕着疾風滿馬場的跑,齊璞瑜靠着馬場上的柱子,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馬背上飛揚明亮的身影,幾乎有些入迷。
但過了片刻,又慢慢垂下了眼簾,似乎滿懷心事無法紓解,難得漏出了繼續惆悵。
唐師站在一旁,端詳他兩眼,試探道:“王爺有心事?”
“是心上有人,”齊璞瑜嘆息,“只是這人……沒準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