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璞瑜不比馮九卿,他已經習慣了深夜不入眠。
次日早朝,他先去了龍御殿接齊尚,而後同入行政殿中,端坐其位,等着各方朝臣奏請要事,略有失神地撐着腦袋,總是心不在焉。
直至又一封彈劾禮部尚書的奏摺被奉了上來,齊璞瑜才慢將視線調動,緩緩停在了刑部尚書身上。
刑部尚書會意,即刻走了出來,奏請道:“臣有本啓奏,臣徹查會試漏題一案,昨日已有進展,禮部侍郎左大人蓄意泄露試題,構陷禮部尚書,臣昨夜已在侍郎府前將其人贓並獲,業已將一干案犯押入大牢!”
此話一出,側居邊緣的太常寺卿姚子晉霎時變了臉色,手中的笏板都拿不住了。
方纔還在彈劾禮部尚書的人,也頃刻間閉了嘴,怔然失神地看着劉向,好半晌才明白髮生了什麼。
劉向昨天神不知鬼不覺地拿住了泄露試題的罪魁禍首?還是人贓並獲?那禮部尚書不就是冤枉的?那自己方纔,豈不就是在彈劾無辜的一品大員?!
霎時間,朝堂氣氛陡然一變,惴惴不安的情緒迅速蔓延開來。
鴉雀無聲的表象只存在了片刻,轉眼,朝中議論聲轟然爆發,禮部尚書尤其激烈,“果真是他!可恨的小子,老夫哪裡對不起他,竟要如此坑害老夫!”
“沒想到竟然是他,素日見他不吭聲不動作的,暗地裡竟然如此陰毒,這豈不是在給我們的科舉取仕抹黑嗎?!”
“可尚書大人是怎麼抓到人的?”齊尚大聲問。
問得好!
齊璞瑜也笑起來,輕輕地“哦”了一聲,半真半假地好奇問道:“是啊,劉大人又是怎麼人贓並獲的?”
劉向抱着笏板,刻意往大理寺卿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緩緩道:“啓稟皇上、攝政王,這一切,都要仰賴大理寺卿廖大人的協助,否則劉向資歷淺薄,如何能夠在短短時間裡破此大案?”
話音方落,姚子晉臉上表情刷白,而奇怪的是,大理寺卿竟然也慘白了臉,面如死灰地站在朝堂上,下意識反駁道:“劉大人慎言,我何曾幫過你!”
“誒,大人不要謙虛嘛,”劉向語不驚人死不休,“大人的女兒晴兒姑娘不是正好看見了咱們要追擊的逃犯嗎?晴兒姑娘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昨日半夜親自找到了那逃犯,將消息告知我等,如此,下官才能這麼巧破案啊。”
議論紛紜,寒氣森森,齊璞瑜饒有興趣地看着姚子晉那一點一點變得陰狠震怒的鐵青臉色,嘴角微微上揚,清潤爽朗的聲音響徹大殿每一個角落,猶如玉石之聲。
“原來大理寺卿的女兒不僅敢愛敢恨,還如此見義勇爲,果真不愧是巾幗風範,本王十分佩服。”
大理寺卿錯愕地睜大了眼睛,目光在齊璞瑜、劉向兩人身上轉來轉去,最後猛地看向了姚子晉,終於恍然。
這是離間,而且是最不可饒恕的離間,他們竟然利用了廖晴兒,利用了自己的女兒!
姚子晉此刻深恨自己昨日沒有下狠手要了廖晴兒的命!他擡起頭,一語不發地注視着大理寺卿,眸中風起雲涌,殺意洶涌而出!
“大理寺卿之女廖晴兒有功,該賞!”
齊璞瑜緩緩起身,同齊尚相視一笑,慢慢走下臺階,站在朝臣中央,面含笑意,龍威燕頷,赫斯之威碾壓而下。
“限你在三日之內釐清真相,一干主犯、從犯,乃至幕後主使一律不得放過!左侍郎交由你審奪,審清之後,案卷並犯人等全數移交大理寺,本王相信大理寺卿定可秉公辦理。”
齊璞瑜一瞬不瞬地盯着大理寺卿,卻問齊尚,“皇上,您認爲呢?”
齊尚捧着臉,笑得一臉天真,“好的呀,朕也相信大理寺卿,廖大人要是遇見了什麼困難,也可以像那天一樣,進紫宸殿找齊叔伯幫忙哦。”
此話一出,大理寺卿臉色劇變,慘然看向齊璞瑜。
卻聽齊璞瑜道:“廖大人,有勞了。”
事情的經過便是如此,彼時朝中一片鴉雀無聲,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大理寺卿臉上,但還是有一小部分人,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姚子晉。
“所以,”聽罷一切,馮九卿不禁有些後悔,連連搖頭道,“想必當時朝堂上的人,表情一定分場精彩,可惜了,哀家無緣得見啊。”
齊璞瑜輕笑,將手中的面具遞給她,上下打量着她,見她一身的空色紗裙,腰纏象牙色巾子,淺藍祥雲繡鞋,頭上豎着幹練的高馬尾,十分清爽磊落。不着大袖寬袍,似乎整個人都輕盈了起來,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困鎖籠中的百靈鳥兒張開翅膀,乘着自由的風翩然舞蹈,銀白麪具遮住了那張讓人驚訝的臉,馮九卿緩緩笑開,嘴角的弧度怎麼也壓不下來。
這纔是她啊。
“出了馮府,你這‘哀家’二字都該剩下了。”齊璞瑜提醒道。
馮九卿轉過頭,掃了眼齊璞瑜,控制不住地說了真話,“你當我喜歡說那兩個字?哀家哀家,我一個大好年華的姑娘,沒事就掛個‘哀’字在嘴上,人都變得悲哀了。”
齊璞瑜定定地看着她,馮九卿猛然一驚,忙收斂了過於外放的情緒,平靜道:“今日不必說這些,我想去廖府外面坐一會看看情況,晴兒昨夜着了涼不能出門,你……你這張臉太引人注目了。”
齊璞瑜住在宮外的王府,來往又不喜歡困坐在馬車裡,百姓忙於生計,未必人人都知道他是攝政王,可這裡是京城,從樓上扔個包子出去都能砸到一個“京官”,可大可小,要認他出來卻是輕而易舉。
馮九卿不大想帶着他一起走,目光還頗有些嫌棄。
幹什麼要長得這麼出挑?
“九兒想一個人出去,怕是不大可能,太過危險,”齊璞瑜氣定神閒地從袖子裡也逃出一面黑色面具,罩在臉上,嘴角揚起一絲曖昧不明的笑,“好在本王早有準備,正與九兒成雙成對,假做夫妻,如何?。”
這叫早有圖謀!不過,馮九卿擅動睫毛,胸口莫名一熱,冷哼道:“想得倒美,出去之後你便改名叫馬玉,是我馬九兒的家僕,懂了嗎?”
讓堂堂攝政王當僕人?傳出去怕是呀驚掉人的眼球。
但,齊璞瑜卻道:“懂,不過,本王不喜歡姓馬,不如就改做素玉如何?”
馮九卿飛快地回過頭,一把推開大門走了出去,深吸口其,道:“……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