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年,蒲月五日,喜事連連。
驍勇將軍出使大宛,“正好”碰見了戎狄進攻大宛,於是代表東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帶着數不清寶石珍珠以及絲綢、金銀等物。
宮中大擺宴席,爲驍勇將軍作慶功宴,同時,皇帝發下聖旨,在東華境內徵調民夫,在京城外百里處修建行宮,工錢按民等提拔一成,包吃住。
好巧不巧,徭役監工者,正是那給齊璞瑜通風報信的京畿外普鬆縣縣令潘越。
調永和三年一層稅收,取京城百官俸祿三月,令戶部、工部、禮部共同參與設計,城夾三闕,壁高而孤,綿延宮牆務須遼闊宏偉,另夾私堡,內鑄冶兵所、草市、望火樓共不下三十處。
單單是工部測量當中平原長短,到圖紙草稿的方圓劃分,以致於各方渠道、風水等謀劃,從三部往上,再送到齊尚手中,便耗費了半個月。
待圖紙畫出,少則一月,多則三月,增刪數次,不可細說。
如此須臾又過兩個月,春日遲遲而去,躺在牀上的馮九卿卻出乎意料得沒有半分動靜。齊家叔侄以行宮爲名,暗鑄京城壁壘之事已經開始步入正軌,臉色卻越發難看了。
這日,郭止痛在宮中跌了一跤,到底年老了,竟然一跌下去便動彈不得。
太醫診斷,實是這些日子太過勞心費神,齊璞瑜聞言,幾乎沒有片刻猶豫,立刻請人送其回老家好生修養,且以風光歸鄉。
好在馮九卿已經不需要扎針了。
馮九卿醒過來的那一日,比預想得要晚很多。
五月中旬,馮九玉帶着廖晴兒和自己的兒子、母親入皇宮,見了馮九卿消瘦的面貌,心中不忍,便又回了宮城外的馮府居住。
朱念慈伏牀痛哭,幾欲暈厥,最後險些找來了太醫,饒是如此,馮九卿也沒有醒過來。
齊璞瑜幾乎以爲她要醒不過來了,尤其是看見朱念慈痛苦時,他才猛然發現,自己竟似好久沒有哭過了。他倉皇至極,近乎於逃出了皇宮,三日閉門謝客。
三日後,還是齊尚派小周公公將人挖了出來,因爲一個人回來了。
一個出使時還是翩翩貴公子,回來的時候卻像個乞丐的上屆榜樣,步珏。
步珏拿着自己的使節令走到了城門口,那門口的禁軍都快瞪凸出來了,幾乎以爲是這叫花子不知從哪裡撿來的假玩意,還是休沐的薛世從門口經過將人認了出來。
薛世大驚失色,匆忙將人接入府中,而後又通知了步府之人上門來,在大理寺卿府中好一通痛哭流涕,細述半年多的輾轉悲苦,末了只一句話:“雲丹王子太他孃的不是人了!”
衆人:“……”
步珏洗漱之後,看起來的確滄桑了很多,但還是龍章鳳姿,但不知他經歷過什麼,一上朝便帶了股子流氓勁,好好一個濁世佳公子,硬是氣得在朝堂上破口大罵。
“真不是人啊!他把臣帶回雲丹,便讓人養着臣,不讓臣親近貴族百官!那個湊不要臉的混球,以爲這樣臣就怕了嗎?哼,可笑,臣待了三個月,氣急了,索性一把火燒了使館,詐死!”
詐死?!
齊璞瑜津津有味地聽着,“然後呢?”
“然後幸虧臣聰明,那些忘八端蠢啊!”步珏痛心疾首道:“攝政王不知,臣詐死後便裝成乞丐,混進了建造火器的兵丁中,好不容易弄清楚他們的流程,那起子東西居然要殺人滅口啊!”
“畢竟是一國火器,”齊尚掃了眼下面聽得饒有興趣的臣子,淡淡道,“接着呢?”
步珏眼淚都快出來了,“接着臣氣急了!跟我混的好的乞丐兄弟策劃了一次暴動,趁亂跑了出來!又混進了另一個**作坊!”
策劃了一次……暴動?
齊璞瑜嘴角輕抽,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本王還以爲你可以與那使者談論買賣,沒想到……”竟然是武夫做派。
步珏傷心道:“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臣每日每夜的幹活、記錄,才發現他們竟然要將所有火器拿進官營組裝!”
衆人:“……”
“臣心一橫,組裝已是最後一步,臣索性加入他們的軍隊,混了進去。”
衆人先時好笑,漸漸就佩服起來,這會一聽他參軍,表情頓時怪異。怪道說好好一個探花郎,怎麼變得又黑又壯,這……真是辛苦了。
“臣好不容易學得組裝方法,還未離開,就被人發現了,”衆人心下一提,但見那步珏又吐出那一句話,“當初若不是臣,那雲丹王子早就沒了,未想到他竟然親自帶人來捉拿,臣一時氣急!”
嚄,又氣急了?
“你幹了什麼?”齊璞瑜竟有些期待。
步珏卻默了一下,“臣……拐走了他的妹妹,如今正在京城外三十里民家,懇請皇上……咳,能不能派人代臣去雲丹求個婚?”
“哈?!”齊尚表情都扭曲,“你把雲丹公主帶回來了?你怎麼不坐上雲丹王位?!”
步珏還不好意思了一下,“其實雲丹駙馬,也是可以繼承王位的。但是臣,生爲東華之人,死爲東華之鬼!”
衆人:“……”
步珏又從衣服裡慢慢拿出一個用布料包裹好的布卷,裡頭還裹着油布,接着纔是紙,很厚很厚,卻也很亂、很雜,可步珏的動作卻極爲小心翼翼,彷彿將自己的心血都掏出來,手指不停顫抖。
“回皇上,臣,不辱使命,”他擡起頭,那微露得意與喜感的面容變得無比鄭重,眼眶通紅,“這是臣九死一生從雲丹帶回來的圖紙,請皇上過目!”
說着,他的頭重重磕在地上,在大殿上響出遲鈍一聲,震得人腳軟,低微的抽泣聲,更是讓人心中發緊。
行政殿中,一時寂靜。
一門承貴之人,流落他國,舉止艱難,置之死地而後生,三番四次入險境,能夠回到東華,實在是天大的幸運。
齊璞瑜看向齊尚,齊尚會意,兩人慢慢站起身,來到了步珏面前,齊璞瑜將人扶起來。
“步大人一路辛苦,朕感念在心。”齊尚無比認真。
走近了,齊璞瑜纔看見他脖子旁的一道刀傷,幾乎傷及性命,可想而知這一路有多兇險,齊璞瑜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皇上讓內務府連夜爲你準備了慶功宴,從即日起,你便是我東華最年輕的侯爵,享世代尊榮,賜免死金牌,受……”
正此時,魏嬤嬤突然出現在珠簾後,興奮地喘 息道:“大喜!太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