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嬤嬤囁嚅了兩下,到底沒把內務府的確要布幾個商鋪的事情說出來,這雖然是事實,但說出來一準讓姚太妃氣急敗壞。
她深深低着頭,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試圖將自己隱藏在雕樑懸掛着的淡綠鮫綃的陰影裡。
“你退什麼?”姚太妃陰冷地看向她,“怎麼,本宮很可怕?”
齊嬤嬤身體一顫,身體條件反射地跪倒在地。
“太妃恕罪,奴婢、奴婢只是想起那華裳,她畢竟皇上身邊的人,春雲也是太后宮裡的,咱們就讓她們跪在雪地裡,似乎有點……不合適。”
姚太妃眼神一厲,“有什麼不合適的?不過就是黃毛小子!掛着個皇帝名號,實際上就是個傀儡!全聽那不要臉的丫頭的話!”
齊嬤嬤訕笑,後腦勺的皮膚緊繃着,“太妃說的是,太妃是咱宮裡的老人,果然遠見卓絕,是、啊!”
“老人”?
姚太妃面色鐵青,話還沒聽完,已經揚手兇狠地掌摑了過去。
“啪”的一聲,齊嬤嬤整個人都被甩開,頭重重地撞在了廊柱上,一時間撞得頭暈眼花,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老人?本宮很老嗎?你也嫌本宮老是不是?你這個老傢伙,你也不拿個鏡子照照,本宮比你年輕多了!”
姚太妃眼底發紅,兩隻手就向不受自己控制似的揮舞,怒火燒心,將那點僅剩的理智和端莊燒得半點不剩,抓起齊嬤嬤,又狠狠地甩了幾 巴掌。
齊嬤嬤被打得臉頰變色,卻不敢高聲哭喊,連連告饒,姚太妃出夠氣了,才終於將動作停下,坐在高位上喘氣。
齊嬤嬤抽噎着跪在下方,頭髮被打散了,臉皮也高高地腫了起來,悲慼地捂嘴低泣。
姚太妃聽得心煩,不免又想起之前那句“老人”,目光看向了立在門口的那方西洋鏡。
她將鏡子放在門口,每日都要看上好幾遍。
她不老,看起來還是那麼明豔動人,可是年歲畢竟不如小姑娘,姚青兒在時她就發現了。
她的皮膚不如姚青兒緊緻,也沒有姚青兒白裡透紅,就像死氣沉沉的一搭白肉,濃妝素裹裝飾得再漂亮,也到底沒有原先十幾歲那般摸起來舒服。
近日瞧着,怎麼好像頭頂還有了白頭髮?
姚青兒被拉到慈榮殿打板子的時候,她幾乎是樂見其成,每日看着那麼個嬌花似的美人,眉眼多情的看着自己,就讓她想起自己當年成爲皇妃時的日子。
而今成了太妃了,日子反倒不如皇妃,連內務府的太監都敢怠慢她,不把她放在心上,實在可恨!
不就是年輕嘛?馮九卿再年輕,也終究會有老的時候,那張臉沒有自己好看,老了也必定會比自己更醜!
還有那小皇帝,也是她的一塊心病。
她跟了先皇那麼久,卻沒得一子半女,若是她成了太后,那小皇帝本該就是她的兒子!如今卻成日黏着馮九卿,若非如此,那賤人怎麼敢在自己耀武揚威?
想到此處,姚太妃霍地站了起來,齊嬤嬤還當她又要動手,嚇得直往後退,不想那姚太妃竟然大笑起來。
“對啊!”她道:“那馮九卿可以控制小皇帝,本宮爲什麼不行?本宮看那小皇帝不聽她的話了,她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耀武揚威!”
齊嬤嬤聽得怔住,“這、這……太妃娘娘,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啊!”
她以爲太妃要殺馮九卿,自己上位,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姚太妃方想到“絕世妙計”,心中的怨氣也少了許多,此刻倒平靜下來了,扶了扶有些偏倒的髮髻,冷笑道:“母后終究是母后,小皇帝年歲也到了,該有個漂亮妻子了,你說是嗎?”
齊嬤嬤略有些無語,那小皇帝才八歲,人事不通的,哪裡會想到這些?一聽就是沒邊的事。
可她也不敢反駁,只敢連連稱是。
姚太妃見她認同,越發覺得自己想得極好,遂命道:“齊嬤嬤,給本宮準備筆墨,本宮要給哥哥寫封信,開春時間也到了,是該給皇上採選幾個秀女了。”
齊嬤嬤弓着身子站起來,走過幾個宮女,正要下去準備筆墨,卻見肅寧宮門口烏泱泱闖進一溜人,宮女太監依稀看着眼熟。
那不是慈榮殿的人嗎?
齊嬤嬤大駭,“太妃娘娘!”
“別吵!”姚太妃也看見了她們,才笑起來沒多久的臉色登時一冷,走出門外,氣勢凌然地立在那裡。
“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敢擅闖肅寧宮?簡直無法無天!”
春雲臉上帶着倨傲,目光掃向齊嬤嬤,看見那腫 脹的一張臉,驚訝了一瞬,但轉念又明白了過來。
怕是一出苦肉計,但傷了皇上和太后的面子,這可不是幾個巴掌就是能完事的。
春雲冷哼道:“太妃稍安勿躁,奴婢也是奉了太后和皇上的命令,聽聞齊嬤嬤在宮道上對皇上的貼身宮女不敬,特地請齊嬤嬤去慈榮殿走一遭,解釋解釋,看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解釋?”姚太妃咬牙,氣憤地指了一圈那聲勢浩大的陣仗。
“你這是請?這肅寧宮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本宮今日就站在這裡,看誰敢動!”
春雲冷笑,“太妃娘娘這是想抗旨不遵?可還記得這宮裡的主子到底是誰?”
姚太妃聞言,臉上頓露兇橫,“放肆!你一個宮女也敢對本宮無禮,真以爲本宮沒辦法收拾你是嗎?”
春雲心下一跳,面前的這個人畢竟是太妃,在宮裡樹大根深,可不是她一個新入宮的小宮女惹得起的。
她緩和了表情,笑了一下,眼珠子一轉,道:“太妃娘娘何必爲難奴婢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今日這齊嬤嬤是不走也得走啊,來人,請齊嬤嬤動身。”
話音剛落,便見兩個身材魁梧的御林軍從外面走了進來,齊嬤嬤嚇得大呼小叫,忙不迭向太妃求救。
“太妃娘娘救命啊,太妃……”
御林軍可不是她一個嬤嬤能夠抵抗得了的,姚太妃氣急敗壞,卻只能看着她被抓住。
春雲眼中閃過得意之色,福了福身,“太妃娘娘,奴婢還趕着回去覆命,就不打擾太妃休息了,告辭。”
說着,便帶着衆人離開了肅寧宮,再雪地上留下一串混亂不堪的腳印。
姚太妃黑着臉站在宮門,好似冬雪所有的寒氣都凝聚在了她的伸手,宮人誠惶誠恐,跪了一地。
“馮九卿,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