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吧窮人對自己的生活要求不高,吃飽穿暖也就夠了。但,兜裡一旦有了錢,又不同了。柳青欒是個窮人,破包裡的兩萬塊現金看得比命還重。他還算機智,眼看前邊有個十字路口,立刻甩開雙腿狂奔——十字路口一般有監控,後面那作死的如果還跟着不放,柳青欒就在十字路口踹倒他!
柳青欒跑得急了,身後那傢伙也不慢,就聽着腳步聲一路跟隨。
終於到了十字路口,路燈足夠把人的臉面照亮,柳青欒突然一個急剎,頭也不會向後一個擺腿。
這招“神龍擺尾”的妙用好比“回馬槍”,後面那位準得中招。
結果,這極有自信的一擺居然擺了個空。
身後傳來阿雯的怒聲:“柳青欒你幹嘛呢?想踢死我啊?你屬驢的吧?”
柳青欒滿頭黑線:“怎麼是你?你大晚上的跟着我幹嘛?”
“看你嚇得那樣兒!我有話跟你說,當然得跟着你。”
“有話就說,幹嘛悄悄跟了一路。”
“你大晚上不回家卻走反方向,我還以爲你抱着錢去幹……對不起冀總的事,所以我才偷偷跟着。”
“我能幹什麼壞事,我去存錢!”
這年頭人心不古,都把對方想成壞人呢!
還好,憑着柳青欒和阿雯的關係,不至於爲了這麼一點小誤會就當街對撕。誤會消失了,又是好朋友,她陪他存完錢,兩人找了個小酒吧坐坐。
臺上唱歌的姑娘一副好煙嗓,唱爵士特有感覺,尤其英文發音純正。
阿雯人是坐着,上半身情不自禁隨着音樂慢慢搖動,意有所指地說:“年終將發了那麼多,抽獎又中了,高興吧?”
柳青欒不假思索地點頭,卻不敢輕意接話。
自從上次西山遇到鬼市事件之後,他就越發覺得阿雯不簡單。阿雯似乎能夠看透許多事,年輕的外表之下是異常豐富的閱歷和洞察力。
阿雯喝了一口加冰的啤酒:“年終獎、抽獎,其實這些都是冀總安排好的,不管你信不信。”
柳青欒:“……”
“你上次不是問我,你搞不清楚是誰在一直關照你媽媽麼?那也是冀總的安排。”
柳青欒:“……”
阿雯終於停了一會兒,盯着柳青欒的臉看了半天,笑了:“上次西山的事,冀總應該跟你說過了吧,人類看到的世界,只是六界之一的人界。除了人界,還有五大世界並行存在。說起來,冀總有三重身份,人界的公司總裁、靈界的修行者、冥界的公差。至於我,比冀總簡單一些,我是出身於冥界的妖族,是冥府派給冀總的特別助理。”
柳青欒:“……”
阿雯見柳青欒的嘴越張越大,趕緊給他灌酒:“喲,不會被嚇着了吧?快喝口酒壓壓驚!你們人類啊,不僅見識少,膽子也小!你明明已經接受了六界並存的設定,怎麼還這種反應啊,忒沒出息了。”
一口酒沒灌好,直接嗆到柳青欒鼻腔裡去了。嗆一嗆雖然難受,但終於讓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拜託,說這些玄幻的東西之前給點兒鋪墊好不好?你直接就來,誰受得了啊?”
“好啦好啦,那就來點兒正常的吧——反正,冀總這麼關心你,你感動不?”
柳青欒愣住了。
這一回愣住不是因爲震驚,而是因爲阿雯的問題戳中他的內心。
有關於冀揚的一切柳青欒都在意,從那天看到冀揚雕塑般的身體便開始了。冀揚對他的好,他以爲全都看在眼裡,時時刻刻都在感動,所以纔會在工作上那麼努力。然而他想不到,冀揚所做的,並不僅僅是他眼睛能夠看到的這些,冀揚居然能夠照顧到柳媽……
人的心思細膩如線,感情卻是心線纏成的亂團。沒有絕對的快樂,也沒有絕對的憂傷,每一種看似純粹單一的感情裡,總是摻雜了另一些色彩。柳青欒感覺自己對冀揚的喜歡是一種非常特別的體驗:當他一個人時,他還能儘量控制自己不去亂想,可一旦被別人提起,那些想法就會立刻浮上心頭。
他把千言萬語凝成一句話,“我很感謝冀總。”
有些東西必須埋在心裡,說出來只會給別人增加負擔。
阿雯用纖細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着桌面,彷彿那是出征之前的鼓點。她盯着柳青欒看,看他的表情變化,她的笑意不曾停止:“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我這麼說,你就這麼信啦?你就不想知道冀總是怎麼樣做到這些的麼?你就不想知道,冀總是多麼的細節和用心麼?對了,你知不知道,你老媽的左腿差點兒廢掉,是冀總請了名醫幫她治好了。”
阿雯確實像是戰場上的女將軍,她的話語就是她的士兵,由不得柳青欒聽與不聽,她一股腦全說了出來。那些關於冀揚細節的內容就是最勇猛無敵的衝鋒兵,它們在柳青欒的心裡攻城掠地,最終佔領了那座城池。
當柳青欒的眼眶裡充盈着淚水,不僅僅是因爲感動於冀揚無私所做的一切,還因爲他對自己毫無覺察的懊惱。
他把自己對冀揚的感情定義爲喜歡,可是,冀揚越是對他好,他越是擔心喜歡會轉化成愛慕。
暗戀有許多種,他可以承受默默關注、遙遙祝福,他害怕自己萌生“佔有”這種自私的情愫;他可以承受沉淪,他不想墮落。
阿雯一口氣講完,喝了口酒潤潤嗓子,又接着說:“我之所以跟你說這麼多,是因爲……無論你對冀總心存什麼樣的感情,這一次,你一定要幫他!”
不爲了喜歡,只爲了報恩,柳青欒也必須答應,這是做人的原則。
阿雯終於收斂了滿臉的輕鬆,以非常嚴肅的口吻說道:“春節期間,冀總會獨自前往青藏尋找一件寶物。那地方危險重重,我想,你身手不錯,做飯什麼的生活技能也是樣樣精通,你能不能……”
“我能!”
看得出阿雯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靠得住!”她打開包,掏出一張機票遞給柳青欒,“票已經買好了,是跟冀總連座的。票的事你不要跟冀總說,還有,去青藏的事你得主動跟他說……其實我本來打算跟去的,但被冀總無情拒絕了。我感覺,他對你比對我好……”
柳青欒猜到那地方一定存在不可想象的危險,但他還是穩穩當當收好了機票。冀揚相當於救了他母親一命,又給予了他想當於脫胎換骨一般的生活,爲冀揚做一次冒險,有什麼不可以呢?
時間緊迫,第二天他就主動找到冀揚說了這件事。
和預想中一樣,冀揚不但當揚拒絕了他,還狠狠地批評了阿雯一頓:“我沒跟你說過嗎?靈界的事不能讓凡人摻和進來!那地方步步危機,你這是把人往死裡推你知不知道?”
阿雯被罵得眼珠子都紅了,柳青欒實在不好上前爭辯,只好嘴上答應冀揚不再提起此事。
晚上回到閣樓,柳青欒把機票掏出來看了一遍又一遍——冀揚是個好人,所以,他不能讓他一個人去冒險。
給柳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今年不能回家過年了,因爲老闆將帶着他出一趟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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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盤膝卻不能入定,只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就是柳青欒跟着他去到青藏之後各種慘死的畫面。
冀揚從不知道,公司養了一羣基啊腐啊,身爲老闆的自己,腦洞竟也如此之大。
黑白二位仁兄終於現身了,一向不話不多的冀揚忍不住吐槽:“難爲兩位大哥還記着我,這是看我快要出發了,特意趕來爲我送行的吧?”
“別把我們想得這麼沒良心好不好!上一次鬼修的案子牽扯太多,我們一件一件理清,剛剛抽開身就跑來向你彙報啦!”白無常一邊說,一邊用眼睛四處瞄,“有沒有果脯啊,好久沒吃了,饞得慌。”
冀揚告訴他在隔壁房間的櫃子裡,他歡呼一聲跑去了。
只剩下黑無常站在冀揚對面,這位哥哥比較靠譜。冀揚問:“那個鬼修到底是什麼來頭?”
黑無常的膚色比較黑,看不出他嚴肅不嚴肅,反正他只要不笑就是黑臉:“那鬼修看似是一個散修,其實修行的路子與閩省蔡家極爲相似。最初他嘴硬不肯說,我們把他帶到地獄參觀了一番,只逛了兩層地獄,他就什麼都招了。他確實跟蔡家有關,蔡家又跟血色十字會有關。血色十字會的勢力在靈界和人界盤根錯節,簡直就是一個龐然大物。”
“血色十字會的總部不是被容家聯合北方的元家給端了麼?怎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依照我們收集的證據,血色十字會玩了一手漂亮的‘金蟬脫殼’,他們瞞過了容元兩家,總部雖滅,所有分部卻轉到了暗處。”
關於血色十字會的惡行,冀揚早已經有所耳聞。只是……他衝黑無常笑道:“七爺辛苦了!冥界一向不理會人界和靈界的事,你們怎麼突然上心了呢?”
“還不是爲了你?”白無常嘴裡塞得滿滿的,直接拎着裝果脯的大袋子過來了,“你是朱雀七宿的鬼金羊轉世,雖然仍然掛着勾魂使者的冥府公職,但朱雀星君一旦覺醒,你的工作重心就要轉到白天。我們也就是順手一查,便宜你小子坐享情報了!”
白無常說得輕鬆,黑無常則說得嚴肅:“這個血色十字會,將來必定成爲朱雀星君現世的阻力之一,早防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