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瞧見餘翰餘會計了嗎?”腳力頭趙明從一側的樓梯上下來,他早上給各家分店送貨的時候叫了車,一些車錢要找餘會計報銷,不過上樓時沒找到餘會計。
“餘會計一早跟許老掌櫃的出去了,今天是虞園判下來的日子,許老掌櫃同餘翰去辦交接去了。”麻三妹道。
“喲,這就判下來啦,那虞園就這麼落到大小姐的手裡了,當年虞二爺爲着四馬路分店和虞園那實也是花了不少心血的……”一邊一個水池裡,一個婦人邊洗着拖把邊道。
“做你的事,少說閒話。”趙明說了一句。
“趙大哥,是不是車費要報?拿來我批。”虞景明在窗戶裡衝着趙明招手。
那婦人之前灑掃沒看到虞景明,還以爲她不在作坊裡,沒想卻在鋪子裡,不由一陣噢惱的抽了一下自己嘴巴,趕緊提着拖把上樓做事去了。
麻三妹小聲的噓了一聲,現在說閒話的可不止這婦人一個,私下裡好些人都說,虞二爺屍骨未寒,虞大小姐卻是藉着二房落難之機,翻手爲雲覆手雨的直接將虞園拿下了口袋,虞家二房那邊連口湯都沒撈到,如此看來,這位大小姐這性子實是太涼薄了點。
麻三妹回頭看鋪子裡,虞大小姐正專心的看着趙明遞過去的單據,這位大小姐面容有些瘦削,但皮膚卻極是晶瑩,是跟玉雕似的一個人。坐在那裡,時而轉臉看窗外的雨,通體周身竟是少有的閒適,似乎不管什麼時候,這位大小姐都有些寵辱不驚的味道,這或者就是大家小姐的風範吧。
不過,再好的風範也沒用,據說面容瘦削的女子無福。這是老潢說的。
趙明拿着批好的單據離開了,虞景明拍拍手也站了起來,準備回辦公室,看時辰,虞園那邊的事情應該結束了,許老掌櫃和餘翰該回來了。
虞景明起身的時候,看到麻三妹還站在後門廊下那裡發呆,微微笑了笑,麻三妹的侷促她看在眼裡,麻三妹的心思她也曉得,甚至連麻三妹心底那股對她淡淡的敵意她也能察覺,其實麻三妹之所以答應她的邀請進虞記有七成是因爲卞先生進了虞記,只是這些外在的東西都於她無關,她只要做到人盡其用,人適其位就成了。
麻三妹的桂花糕手藝挺好,她能進虞記是虞記之幸,至於其它的不重要。
虞景明剛走到門邊,從敞開的門就看到麻嬸子風風火火的進了後院。
麻嬸子一進來,就拉着正準備走進作坊的麻三妹。
“嬸子,有事呀?”麻三妹回過神來問道。
“現在忙嗎?”麻嬸子有些神叨叨的問着麻三妹,又張頭望了望四周。
“剛一爐好了,下一爐要重新添火,暫時不忙。”麻三妹回道。
“來……”麻嬸子便一扯麻三妹的胳膊,拉着麻三妹就靠在牆邊小聲的問道:“平五曉得不?”
“平五啊,曉得的呀,以前四海在的時候,平五來家裡吃過酒。”麻三妹說着,然後挑了挑那好看的柳葉眉:“怎麼了?”
麻嬸搓了一下手:“昨兒個晚上,平五他娘來找過我了,說的是平五的親事兒,問你有沒有意思?你到底還年輕啊,總不好真給四海守一輩子寡吧,平五年齡相當,雖然腿因爲受傷的原因可能會有點瘸了,但大體影響不大,平五如今又在製造局上班,那也是個好差事,我思量着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麻三妹沒想到她嬸子過來竟是跟她說這事情,不由連連搖頭:“嬸子你怎麼想得出這一出,不成的。”
“什麼想不想得到這一出?男婚女嫁,這不是很正常的嘛。”麻嬸兒一瞪眼。
“我說不成就不成,嬸兒,我的事兒你別管。”麻三妹也火了。
“呵,我這是多管閒事了。”麻嬸也沒好氣,真是好心沒好報,一甩手正要走,擡頭看到虞景明過來,便一臉笑意的打招呼:“喲,大小姐呀……”
“麻嬸不忙啊。”虞景明笑笑點點頭,她倒是沒想到一出來就聽到這個,想那麻三妹一顆心只怕是在卞先生身上,這麻嬸兒只怕是做了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虞景明說着,看着一邊麻三妹一臉漲的通紅,便略一點頭朝門口走去,迎面許老賬房同餘翰一臉興沖沖的進來,見到虞景明,那許老賬房將手裡一個信封遞給虞景明:“一切辦妥,這是虞園一切資料,大小姐且收好吧。”
餘翰在邊上衝着虞景明點頭打了個招呼就先進了虞記二樓,有關虞園的賬目方面,他還需要做一個登記。
那麻嬸聽到許老掌櫃說起虞園,兩人便瞪的跟銅鈴似的,攏着袖子站在牆角準備聽八卦,麻三妹卻是邊推帶拉的扯着麻嬸出了虞記。
虞景明靜靜的翻看着虞園相關資料,一切首尾清晰明瞭。信封裡面還有一串匙鑰,發出叮噹的響聲。
“虞園那邊是卞老二帶着人去收拾的,現今全部騰出來了,只留了一個看門的老潘外,另外我讓潤生照應着。”許老賬房交待着又道:“現在虞園的事情解決,四馬路那邊的店是不是開起來?”
“嗯,那肯定要開起來,明天就開。”虞景明道,總不能她剛一接過虞記,就先斷一臂,許老掌櫃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那四馬路那邊大小姐準備交給誰?”許老掌櫃又問。
虞景明看着許老掌櫃,眯着眼笑道:“老掌櫃似乎心目中也有人選,那不如我們效仿先賢,各自寫在手掌上看看。”
“好。”許老掌櫃從文件袋裡抽出一支鋼筆,先在手上寫好,又交給虞景明,虞景明寫完便在許老掌櫃面前攤開手掌,上面兩個字“長青”。許老掌櫃也攤開手,同樣兩個字:“長青”。
長青一直跟着虞二爺,可以說算是對虞記情況最清楚的一個人,他接手四馬路想來沒有問題。兩人可算是想到一起去了。
當然這個事只是初步決定,最後只怕還要看虞二奶奶意思,長青是虞家二房的下人。
“那虞園是依然掛在四馬路之下,還是另作安排?”許老掌櫃又道。
“老掌櫃有什麼想法?”虞景明反問道。
“大小姐心中已有分曉,何須問我。”許老掌櫃笑呵呵的道,他依然稟承着他的宗旨,虞家家事不摻分毫,更何況大小姐交待他做的也已表明了一切,他更不會多嘴,私下裡他覺得大小姐那般處置實是有着大智慧。
“嗯,虞園的一些事情我再跟二嬸說明一下。”虞景明說道。
事情不過是再恢復到最初的情形,二叔在的時候,關於四馬路和虞園那邊她本就是要同二叔商量的,如今二叔不在了,那就得問問二嬸的意思。想着,虞景明輕輕的晃動了一下手裡的信封,聽着裡面的匙鑰叮噹響,她曉得她一會兒回去家裡估計還有一場戲等着她。只不曉得這唱戲的主角是哪位?戴娘子,或者虞寶珠,還是二嬸自己。
許老賬房點點頭便沒有再多說。
接着虞景明又跟許老賬房說了中秋節給老客戶送禮的事情:“按戴政的意思是扎一隻獅子弄點花燈,好好的鬧上一場,也算是做做廣告。不過,我想着我初掌虞記,暫時也還沒看出什麼成就,弄這些顯得有些太虛,倒不如拋開一切花哨,實實在在的去給各家客戶送個禮,也顯得我虞記的誠心和踏實。”虞景明跟許老賬房商量着。
“嗯,是這個理,不過舞獅子咱們也可以弄弄,自家永福門熱鬧一下,今年實在不是一個太平年。”許老賬房說着,虞景明點頭,如此也就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