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這邊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夥計匆匆上來,看到李澤時時,快步的走了過來,拿着抹布擦桌子,卻在李澤時耳邊說了一句,李澤時愣了一下,也低低的回了一句,那夥計點點頭,就匆匆下樓去了。
從窗口處,虞景明看到那夥計出了茶樓,叫了一輛黃包車沒一會兒就淹沒在了人海里。
虞景明回過頭又看着李澤時。
“叫大小姐說中了,翁冒被抓了……”李澤時回視了虞景明一眼,輕輕的敲了一下桌子。
虞景明沒有說話,她端坐在椅子上,兩手緊緊的握着,臉微微的側着看着邊上的窗,在沉思。
“大小姐有什麼打算?”李澤時又問。
兩人都清楚,從翁冒被抓這一刻起,較量的戰場已經從李記轉到了虞記,轉到了永福門。
李澤時有些抱歉,但這種情緒被他很快拋掉,抱歉無濟於事,重要的是解決問題。
虞景明原來兩個肩膀是端着的,這會兒深吸一口氣,卻又放了下來,她伸出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壺,茶還燙着,虞景明笑着說:“茶還熱着,不如我們繼續喝茶。”
老夫人說過,人越面臨錯綜複雜的局面,越臨大事,就越要有靜氣,能定的住,定能生慧,才能更好的解決問題。
說實話,虞景明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算,因爲她在明,可暗處是誰,她還說不好,可能是衙門,說起來那位新任的劉大人自上任以來還低調的很,只怕正等待着一個合適的亮相時機……
又或者就是榮偉堂和玫瑰兩個……
這等情況不明之下,她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大小姐好雅興,澤時又豈能不捨命陪君子。”李澤時先是愣了愣,然後哈哈一笑,提起茶壺,給虞景明面前的茶杯倒滿。
“謝謝。”虞景明點頭,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鼻間是淡淡的茶香。
“翁冒的具體任務是什麼?”虞景明放下茶杯後,盯着李澤時問,雖然她大約也猜到了,但還需要一個確認。
“槍支和炸藥。”李澤時也很乾脆。
“嗯。”虞景明嗯了一聲,便再不吱聲了。
李澤時盯着虞景明看,說實話,他認識的女人不少,可以說是三教九流,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像虞景明這樣讓他印象深刻。
這位大小姐在大上海的名聲可以說是兩極分化,欣賞她的人說她聰慧,大氣。而討厭她的人說她刻薄,寡恩。
而不管是聰慧大氣,還是刻薄寡恩,這位大小姐都是泰然處之,這位大小姐身上有一股如淵的定氣。
“大小姐兩歲喪母,十歲喪父,十歲那年送棺回寧波時,正是大年三十啊……”
李澤時莫名的想起翁冒的話,再看眼睛沉靜端坐的虞景明,欲作精晶美玉之人,須從烈火中煅來。這個女子實是從烈火中煅出來的,他是越來越欣賞了,想着,李澤時又摸了摸口袋裡的電影票。
可惜啊,時機終是不允許。
虞景明不曉得李大公子臉上的表情爲何有些失落,她倒也不在意,只是靜靜的喝茶。
一壺茶盡,兩人出了茶樓,李澤時送虞景明到永福門口才告辭離開。
“不若我留下看看情形吧。”李澤時說。
“不必,李公子有李公子的戰場,而永福門是景明的戰場。”虞景明淺笑着說。
“翁冒不會有事,真到萬不得已,我讓楊幫辦以兩江總督衙門爲由出面提走翁冒。”
這時李澤時臨走前留下的話,他是告訴虞景明,翁冒那邊不用擔心。
虞景明倒是沒有想到揚幫辦居然也是李大公子這邊的人,難怪在上回董幫辦家的生辰晚宴上,兩人配合的那麼默契。
若有兩江總督衙門出面,她倒不用太爲翁冒擔心。
目送着李澤時離開,虞景明站在永福門的牌樓下,正是正午,陽光直直的照了下來,因爲還有殘雪未化盡,那直射的陽光便顯得有些刺眼,虞景明微眯着眼掃了四周,她每日裡從這牌樓走過不下十趟,牌樓前幾家鋪子,幾個小攤,幾夥小販,她沒有不清楚的。可如今牌樓的正前方街面多了一個剃頭挑子,一個戴着氈帽的漢子環抱着胳膊歪在太陽底下打盹,一邊燒水的爐子上,黑鐵水壺咕咚咕咚的冒着熱水,開水也從壺嘴裡溢出,在地積了一灘子水……這位顯然不是正經的剃頭師傅,要不然,這樣的浪費水也會心疼的很。
再右手,一個賣菠菜的漢子,坐在一邊一家商鋪的門口,兩手攏進袖子裡,眯着眼,蔫頭巴老的打量着四周,他面前的菠菜也被太陽曬的蔫頭巴老,哪個賣菜的會捨得讓新鮮的菜這樣曬?
離賣菠菜的漢子不遠,幾個閒漢抽着過濾嘴的香菸,幾人邊聊着天,那眼神便老是賊頭賊腦的望向她。
隨着翁冒被抓,永福門這邊也被監控了。
“大小姐回來了呀?”就在這時,一輛黃包車從永福門裡出來停在虞景明身邊不遠,榮偉堂坐在黃包車裡一臉笑容的跟虞景明打招呼。
“嗯。”虞景明回過頭,眯着眼看了看榮偉堂,也淡笑的點了點頭,又問:“偉堂這是來看我二嬸和二妹呀。”
“唉。”榮偉堂點點頭。
兩人再也沒話。
“讓讓,讓讓……”遠處,卞維武駕着一輛馬車狂奔而來,越過虞景明時,探出個毛刺刺的腦袋,臉色有些不好的衝着虞景明道:“大小姐,來一下。”說完,那馬車直入虞記大院。
“大小姐忙,不打攪大小姐了。”榮偉堂揮揮手,臉上卻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戴着氈帽的車伕拉着黃包車沒一會兒就消失街角。
虞景明心裡突了一下,微皺了眉頭進了虞記,榮偉堂的笑意裡含着之前玫瑰一樣的看好戲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