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泣血。離開老家執行任務之時, 正是清明時分,我未及趕上掃墓,更錯過了半山的映山紅。
到達任務目的地, 正是夜半時分, 組織弄錯了降錯地點, 落在二重樓上。
當夜月未明, 有些許小雨, 閣樓上擺滿了杜鵑花,鮮豔似血。
我貪看這樣的風景,錯過離開的時機, 驚動了閣樓後賞花的少女。
少女顏色極好,越過重重杜鵑時, 似花中仙子隱出, 讓我幾盡失神。
“你是怎麼出現的?”少女顯是少見生人, 卻無一絲懼意,見到我很是好奇。
“我從那裡來。”慌亂中, 我一指空中輪月,卻忘了今夜正值雨夜,天空只是灰濛一片,何來月晨?
少女望着我,不禁咯咯而笑。
我們的對話猶此展開。
組織曾經告誡過我們, 我們到過的地方, 都是爲了學術研究, 職業操守是不與所處之人產生交集。
而我, 不僅破壞了這個守則, 而且,還犯了罪。
日久生情, 人類本來便是一種複雜的生物,控制的了自己的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
對於涉世未深被鎖重樓的少女,我從一開始的同情,越陷越深,漸漸變成了滿心的愛慕。
少女亦然。
儘管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的開始,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任憑自己越陷越深。
我穿梭在宮中與重樓之間,一面執行任務,一面與少女敘情,直到有一日,任務完成之時,我卻無法開口對少女說出珍重。
少女似乎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只是淡淡道:“你走吧。”
她只問過我來自來,卻從來沒問過我去哪裡。
“我是誰,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去哪裡,難道你一想也不關心?難道你根本從不曾心悅我?”明明不可以說出的話,這一刻卻傾瀉而出。
少女捂住了雙眼,淚水從指縫中流出:“我不想知道。如果我不知道,便不會想去找你。”
她明白我是必走不可,卻仍然不想勉強我。
“雲淑,等我。一個月之後,我會來耿家提親。”
“如果你不來,我會選擇嫁給另外一個男子,然後死在你身前,讓你永遠也見不到我。”
交完任務便回到這裡,然後永永遠遠陪着我的雲淑,直至白首。我是這麼打算的。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言,卻一語成讖。
皇城之中,啓皇已經忍耐不住,妄想通過暴力來掠奪我回去的丹藥。最終剩下的只有一顆。
我受了傷,很重,重到已到不了青州我最愛的雲淑身邊。
啓皇的人馬已經查知我身邊有一個雲淑,我不能給她帶來麻煩。
最後一搏中,我拼死將啓皇的玉璽奪到了手上。
“敢動青州耿雲淑,我就將這柄玉璽交給北朝帝君!”
這是我最後的威脅,我相信,只有這柄玉璽在,便可以保住雲淑一時的安危。至於未來,等我好了以後......
從小疊山基地返回組織,已近三年。
組織中爲我治療傷口的醫師告訴我,我已經不適合再進行任務。
強行吞服丹藥到達目的地,會令我曾經被傷害的內臟不堪穿梭壓力而暴裂。
更爲嚴重的是,因我離開之時所做的事,被組織律組被察知,我犯了很重的罪。
治好傷後,我未來的十年都在大牢中渡過。
在那裡,我表現的異常好,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提早釋刑,早一刻回到雲淑的身邊。
另一方面,我也在通過自己的關係,想查知雲淑在我走之後的動態。
組織的人並不肯透露雲淑的情況。
十年,我在獄中煎熬。便在釋放的第一時間,我衝到了情報所。
在那裡,我才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我最心愛的女子,不但嫁給了另一個男子,還在生命的最後一瞬,選擇了死亡。
“我已經不想再等了。如果你不來,我會選擇嫁給另外一個男子,然後死在你身前,讓你永遠也見不到我。”
我沒有想到,她真的按照自己所許諾的一樣做了。決絕到令人心碎。
而後十年,我瘋狂的尋找增強自己身體的辦法,想要重新回到那個曾經她還在的世界。
她是不是嫁給另一個人,是不是還在意我,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還活着,好好的活在我身邊便好。
終於有一天,我的朋友告訴我,我終於等到了這個時機。
我曾經遺留在雲淑那個世界的丹藥發生了作用。有人用這個,讓自己回到了之前的世界。
“你如果想走,現在便是機會。你留在那個世界的丹藥裡還存留着你的基因,我可以用這個辦法,使你同那個世界發生反應。只是能回到什麼時候,便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
我積極做着準備,吞服丹藥的過程很痛苦,身體像是被撕裂成好幾半。
只是我仍然忍耐着,因爲這個聯繫的那一頭,是我最心愛的人所在世界。
命運總是如此弄人,我終究還是沒能趕上雲淑的死亡。
在冉家的墓地上,雲淑的墓被掀開在地,棺中空空如也。
曾經伺侯過雲淑的丫環,已經白髮蒼蒼,不復舊日容顏。
她第一眼看到我,除去驚訝,只有驚訝。
“你!你沒有老!”
時光匆匆,昔日韶華如嬌的丫環,已是皚皚白髮,更何況雲淑呢?
只是雲淑在她最好的年華死去,如今怕只剩下白骨蒼蒼罷了。
“告訴我,告訴我雲淑的去向?”我失狀的抓住麻姑的衣襟。
“夫人,夫人怕是被朝廷的人。”
“他們爲什麼死後也不肯放過雲淑?”我憤怒的一掌拍在墓上。
“大概是因爲夫人的遺體。”麻姑小聲道:“夫人的遺體到現在爲止,依然猶如生前之時。”
麻姑的話幾乎驚住了我。“你說什麼?”
“郎君曾經跟我說過,若是夫人安危受到威脅,便將郎君給我的藥餵給夫人。只可惜我趕不及,只餵給了死去的夫人。”
是的,我臨近之前,擔心自己回不來,曾作過安排。我告訴雲淑,給她的丹藥是用來救命,只要死之前將丹藥服下,便可以復活。
這只是個設定。人不會死而復生,服下的丹藥只是時間的設定,它只能夠留住逝者的時間。
第二顆的丹藥可以幫助雲淑回到我身邊,我將丹藥留給麻姑時,親自交待過她。
因爲我知道,儘管討厭耿家的閨樓,她卻並不願意離開那裡。或許,只有呆在那裡,她才能確保自己不被耿家的長輩獻給權勢。
只是我沒有想到,雲淑將我留給她的那一顆丹藥餵給了瀕死的冉敏,而導致冉敏成爲與我基因同步的導體。
“你爲什麼不早點回來?”麻姑哭出了聲,“夫人等了你好久,久到從這個世界上再也打聽不到你的消息。”
一個人徹底消失意味着什麼?聰明如耿雲淑自然知道其中的意義。在這段感情中投入越深便傷的越重,她絕望到最後選擇了完全將我從她的世界中抹去,選擇離開這個曾經給過她最美好回憶的閨樓,也令她最傷的小樓。
欺騙原本便是一種錯誤的選擇,我騙了雲淑,讓她相信我只不過是離開一會。
她等了我多久,我便傷了她多久。
那一刻,我的淚流了下來。
“雲淑在哪裡都好,我一定要找到她。”
既然雲淑已經服下了丹藥,那麼她的時候便停留在瀕死的那一刻,只要找到她,將她帶回組織,有可能,我便可以找到方法,將她從那個狀態中救出來。
“你,要不要見一見夫人所生的姑娘。”麻姑抹去眼淚,問我。
很奇特,明明不是我的孩子,她卻問的如此坦然。
“爲什麼?爲什麼我要見。”我笑着問她。
我已經記不起自己臉上的笑容是不是像在哭泣,卻依然記得麻姑當時的話:“因爲,她是夫人寧可捨去自己的性命,也要換回的生命。”
“好,七月十六日,便是我的歸期,如果趕的上,那便來送客吧。
小疊山那一日傍晚的夕陽,格外的豔麗,我靠在船桅上,仰望天空。
這一抹紅,似杜鵑花。
小舟向湖中心,我的家鄉入口蕩去,懷中戀人似沉睡入夢。
不遠處,馬蹄聲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