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張馳說完,李院長怒氣衝衝地說:“吳院長,你不要聽這人信口雌黃,我們院辦的案子,可從來沒有超期羈押。那個孫法官,是我們院裡的業務骨幹,向來待人接物很有分寸,怎麼會如此簡單粗暴地拒收呢。”
“李院長,究竟是誰在信口雌黃?倘若吳剛真超期羈押呢?倘若孫法官真是如此粗暴地拒收呢?”
“如果真有,我立即按照規定處理孫法官,立即按照規定予以糾正。如果沒有,哼哼,年輕人,那我可將此事報告伍書記,要伍書記來處分你!”李院長毫不遲疑地說,他不是不相信張馳所說,他以爲,反正死無對證,只要一口否認,張馳舉證不出,只得服輸。
黃土聽了此言大喜,從口袋裡掏出執法紀錄儀,調出剛拍攝的視頻,當衆播放出來。李院長怎麼都沒想到,張馳留有這麼一手,看了一眼視頻,臉色立即變得無比蒼白。
看完後,吳院長正色道:“李院長,果真有這回事!看來,正如張檢開始所說,連被告人的羈押期限都保障不了,我們還有必要坐在這裡開會嗎?李院長,你真該好好反省一下!”
李院長低着頭,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接過張馳遞來的糾正違法通知書和送達回證,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一言不發,恨恨不已。
張馳拿過送達回證,笑着說:“李院長,多謝了。我們走了後,你將這糾正違法通知書撕了也好,丟垃圾桶也好,你處理孫法官也好,不處理孫法官也好。反正,15天之內,你們沒有糾正,我就報到市檢察院去,由他們對你們進行監督!”
從法院出來,黃土由衷讚道:“張檢,我真是服了你,竟然有這般膽力,別人在開會,你也敢直闖進去,萬一開的是全院大會呢?又萬一沒有中院的吳院長在場呢?那這事豈不變得更麻煩了!”
張馳呵呵笑着:“黃所,你的表揚聽着咋這麼刺耳呢?你是說我魯莽,是不是?”
黃土笑着不答,算是默認。
“黃所,我可是有備而來,見機行事。剛進法院時,我看到大門口堅着兩塊牌子,上面寫着‘歡迎市中院來我院主持召開推進審判改革、保障被告人合法權益座談會’,於是,我冒險一試,果然成功。否則,便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會場啊。”
黃土嘆道:“張檢真是一名福將,集天時、地利、人和於一身,有你在看守所,何患幹不出成績呢?我還發現,你在執法時,喜歡拍下來、錄下來。”
張馳笑了笑說:“沒辦法,這是職業習慣。再說,法院最講究證據了,不固定下來,就算剛講出來的話,他們馬上打反口,你也無可奈何,百口莫辨。”
說到這裡,張馳嘆息一聲,接着說:“法律雖賦予監所檢察許多監督權,可是,並沒有規定,別人不糾正的後果,別人不糾正,我們無法採取有效措施,監督實效大打折扣。像今天,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糾正違法通知書送過來,要是法院不收,不糾正,我們的辛苦豈不是白費了。”
黃土說:“我聽你剛說,糾正違法通知書丟也好、撕也好,那又是什麼意思?”
張馳望了望光禿禿的樹丫,嘆着氣說:“黃所,你是有所不知,我聽同事講,有的法官收到我們發出的糾正違法通知書、檢察建議書之後,不屑一顧,馬上就扔垃圾桶,或者塞在故紙堆裡不理不睬。所以,我剛纔故意那麼說。唉,什麼時候,糾正違法通知書、檢察建議書要是有強制效力,監督那纔有實效啊。”
看到憂心忡忡的張馳,黃土不由感嘆:“張檢,像你這樣的司法人員真是太少了。”
下午二點,兩人趕到了玉西看守所,吳波坐在前臺,正在等他們。
“黃土,快把人提出來吧,我跟孫晃金講了,下午帶他去看病。”吳波說。
黃土到監區提人,張馳則在前臺和吳波聊一些嚴管監室的事情,吳波告訴張馳,自從引入了新的計分考覈辦法後,嚴管監室的秩序又上了一個臺階,在押人員都渴望通過努力的表現回到普通監室。
正說着,黃土和劉力乾將孫晃金帶了出來,孫晃金看到張馳便說:“張檢,謝謝您,如果不是您的監督,看守所怎麼會同意帶我出去看病?”
張馳點點頭:“孫晃金,話不能這麼說,看守所自有他的難處,他們今天已經同意帶你出去看病,希望你老實一點,聽清楚了沒有?”
“張檢放心,我孫晃金不是木頭人,如果連這點義氣都沒有,怎麼在道上行走?”
吳波皺起眉毛:“孫晃金,廢話少說!黃所,你檢查檢查下他手上腳上的鐐銬,是不是牢固?”
劉力乾站在孫晃金旁邊警戒,生怕他暴起傷人,黃土拉了拉手銬,又扳了扳了腳鐐,說:“報告吳所,鐐銬都是緊的。”
吳波點點頭:“張檢,你是監督者,要不要前去看看?”
張馳搖搖頭,說:“不用了,吳所,我相信黃所,黃所辦事,我放心。”
吳所笑了笑:“張檢,你確定不看?”
張馳搖首,吳波說:“我卻是不放心,要去看看。”他徑直走過去,手上卻多了一片鑰匙,誰也沒看到。
他扯了扯手銬,又去用力拉腳鐐。孫晃金穿的是所裡統一配發的棉鞋,腳後跟高,吳波檢查腳鐐時,將手中鑰匙往鞋一塞,這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吳波起身說:“沒錯,很牢固,還是張檢慧眼,我是多此一舉了。”
張馳笑了:“吳所,小心駛得萬年船,穩妥一點,總是好事。”
吳波說:“黃所,蔣武破壞監管秩序一案,偵查得怎麼樣了,可要快點移送到張檢那裡,這對其他在押人員,可有十分重要的警示作用,不能拖!”
黃土說:“偵查得差不多了,證據都固定到位了,明天移送到張檢那吧。”
張馳不禁有點熱血沸騰,舊時的夢,終於可以觸手可及,終於可以,站在**的法庭上,代表國家,代表法律,意氣風發地指控犯罪分子。曾經,他以爲,只要入了監所檢察,這個夢想,是永遠也實現不了。
“走吧。”吳波說,“張檢,有勞你前去監督。”
張馳點點頭。孫晃金面露難色:“張檢,您親自去?這種事,按理不用您去吧。”
“少費話,快走!”黃土吼道,押解着孫晃金出了大廳。
孫晃金搖了搖頭,走了兩步,忽然覺得腳背有什麼東西,硬硬的,他輕輕地跺跺腳,一塊鐵片似的東西滑落到腳底,他一陣欣喜,心想:“這是什麼?爲什麼會有這個?誰放的?真是天賜良機!”
孫晃金心中雖喜,臉卻是毫無表情,這個殺人魔頭,心理素質自然超乎常人。他看了看張馳,不禁躊躇、憂慮,充滿了矛盾。
張馳開着車直奔玉西縣人民醫院,黃土與劉力乾一左一右,夾着孫晃金坐在後面。
劉力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孫晃金,孫晃金不禁笑了:“劉隊,我帶了手銬與腳鐐,又有三個人押着我,還擔心我飛了不成?”
劉力乾罵道:“孫晃金,你最好老實點,否則,哼哼。”
孫晃金看也不看他,閉上眼睛,心裡卻在暗暗盤算。他這次出所就醫,看病是假,找機會脫逃纔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