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一直睡到上午十一點,直到外面有人砰砰地敲門,張馳才醒來。他從沙發上一跳而起,拉開門,看到滿臉驚惶的黃土。
“張檢,不好了,不好了,那、那、那死者家屬又來了,我們將他們擋在大門口。”
張馳眉毛一皺,問:“他們提了什麼要求嗎?”
“他們說要見你!”
“見我?”張馳一愣,“找我幹什麼?”他一邊說,一邊往外就走,黃土急了,拉住他的衣服說:“張檢,你不能去見他們?”
“他們不是說要見我嗎?我若不去,這事怎麼平息?”
“張檢,你不能這樣直接去啊,他們昨晚回去後,一定商議了什麼,有備而來。”
張馳昂然說:“不變應萬變,黃教就放心吧。”
黃土無奈,跟在張馳身後,朝看守所大門走去。
看守所大門緊閉,武警、民警手持盾牌,在門後嚴以待陣,吳世釗在一旁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踱來踱去。
張馳走到門外,說:“我是張馳,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那些人一見張馳,紛紛起立,將張馳圍在中間,黃土有些着急。
“有什麼事,你們提吧,我們慢慢可以商量。”張馳不慌不忙地說。
“我們那裡的風俗,人從哪裡來,也要歸哪裡去。因此,縱使客死他鄉千萬裡,都要運回家鄉土葬。我請求你能和我們一道,護送者別爾勒的屍體前往我的家鄉!”
“是的,我們只相信張檢,請張檢和我們一道前去。”
黃土在外面聽了,急得忙搖手。張馳心念一動,說:“可以,你們什麼時候出發?但是,現在可不行,我得向領導辭行。”
者別爾勒的叔叔稱讚說:“檢察官就是爽快,我最喜歡這樣的人,說不定我們會變成朋友。明天吧,你們派車,將我們一起送過去!”
“好,一言爲定!”張馳說:“你們現在可以退了嗎?圍在看守所門口,可不妥當。”
“張檢如此爽快,我們當然也不例外,走,我們走。”
瞬間,這羣人走得乾乾淨淨,一個不剩。黃土、吳世釗深深地舒了口氣。
“張檢,你爲什麼要答應跟他們前去呢?他們顯然不懷好意,不安好心。”黃土說。
張馳嘆息說:“那有什麼辦法?假如我不去,你覺得此事平息得了嗎?”其實張馳心裡,卻另有一番打算。
黃土搖了搖頭:“平息不了。唉,爲了看守所的穩定,你真是付出得太多了!張檢,我跟你一起去,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
張馳搖搖頭說:“不必了,我一人去就行了。”
“不行,你能爲看守所作出如此犧牲,難道我就不能嗎?”黃土拍着胸膛說,張馳看了他半天,說:“那好吧。我得先到院裡去趟,向劉檢報告此事。”
玉西檢察院,張馳跟檢察長劉衛詳細彙報了此事。
劉衛說:“你爲什麼要跟他們去?恐怕不只是爲了者別爾勒這件事。”
張馳笑了笑說:“劉檢真是明察秋毫,什麼都瞞不過您的法眼。是的,我考慮過,在此次事件中,我總覺得有兩股力量在千方百計算計我,一股明的,便是伍書記,一股暗的,我不敢確定,但是,我推測十有八九便是胡爲一夥,我參加工作不久,又沒得罪什麼人,只調查了胡爲這件事,他們不清楚我究竟掌握多少證據,定然不甘心,於是算計我,點名要我去。”
“那一定很危險,我不同意你去。”
“劉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胡爲的事,現在陷入困境,也許這次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張馳說。
“不行!這種危險不可預測,隨時都有可能犧牲!”劉衛斷然拒絕,他不願意張馳去冒這種險。
“劉檢,我已經答應了,假如我不去,原本已經處理好的這起死亡事件,又將變得反覆。”
劉衛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張馳居然先斬後奏。“這麼說來,我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劉檢,我們實在沒有退路了。胡爲的羈押期限馬上就要到了,呆在看守所裡,已經找不出什麼線索了,只有走出去,纔有可能完成省市院交給我們的任務!”
劉衛知道張馳說的有理,但他非常擔心張馳的安全,一時沉吟不語。在一旁不作聲的鄧兵突然說:“我同意張馳的觀點!”
劉衛嚇了一跳,說:“老鄧,你瘋了?你不知道,此行是多麼的危險?”
鄧兵哈哈一笑,說:“劉檢,可以讓我去。”
劉衛搖搖頭:“老鄧就別來瞎湊什麼熱鬧,還嫌亂得不夠麼?我早說過,調查胡爲這件事,你就別插手了。”
“劉檢,這件事已經騎虎難下,張馳不去,已是不可能。”
張馳霍地起立:“劉檢,你就放心吧!爲了胸前的檢徵,我就算犧牲了又算什麼?戰士以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爲榮,檢察官也是如此!”
劉衛聽了這話,熱血沸騰,說:“你既有此心,我如再去阻攔,顯得我私心太重了!好吧,張馳,此行,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無論成功與否,我和鄧檢,都在這裡等待你凱旋歸來!”
張馳笑着說:“劉檢放心,我是福將,連玉西王都拿我沒辦法,還怕他們?”
天氣仍舊奇冷無比,這個漫長的冬季,似乎望不到盡頭。黃土開着車,張馳坐在身邊,他們後面,是者別爾勒的屍體和他的家屬。
他們一路往北,馬不停蹄地疾馳。越往北,風越大,天更冷,黃土心裡暗捏一把冷汗,卻見張馳坐在那裡胸有成竹,氣定閒和。中途,他們下車上廁所,吃飯,黃土都擔心,突然某個地方,會跳出一幫持刀的人,但這一幕,始終都沒有出現,一路出奇地平靜。
天色慚黑,風還在呼呼地吹,颳得車窗玻璃嘩嘩作聲。黃土與張馳兩人輪流開着車,有時穿過繁華都市,有時途經荒蕪曠野,者別爾勒的家屬,始終一言不發。
車子這樣開了兩天兩夜,終於,第三天下午,在一個村落停留下來。村落很小,一間間木屋茅頂,相依而建,層層疊疊的山寸草不生。
一羣蓬頭垢面的人涌上來圍住警車,滿臉憤怒,指着張馳與黃土哇哇講着,他倆聽不懂,料知不是好話。
者別爾勒的叔叔下車,與他們講了幾句,那些人憤憤不已地離開,一同將者別爾勒的屍體運到木屋前。
他們滿臉哀傷,團團圍住者別爾勒的屍體,脫下鞋子,赤腳踩在佈滿石頭的地上,又唱又跳,歌聲悽切,舞姿悲傷,寒風涼骨,令人唏噓淚下。
過了一會,一人手持水杯,將杯中水一點點撒曏者別爾勒的屍體,撒了十來分鐘,又全部仰天哈哈大笑,毫無悲慼之情。
張馳、黃土莫名其妙地看着,心想這風俗真怪。天色漸晚,黃土悄聲說:“張檢,這夥人行爲怪異,我們可得步步小心。”
張馳說:“只能見機行事了。”
黃土說:“人已送到,我們乾脆回去吧。”
張馳說:“不行,我們一定要看着者別爾勒入土,方能心安,黃教,你把執法記錄儀帶好,把這些事都錄下來,回去後整理歸卷。”黃土點頭稱是。
這時者別爾勒的叔叔過來,邀請張馳、黃土吃飯。黃土說:“我們帶了吃的,就不去了。”
“我們這裡雖窮,但很好客,你們要是不來吃飯,別人就會笑話我們家。”
黃土看着張馳,張馳說:“好吧。”遂跟在他身後,進了者別爾勒家。
者別爾勒全家客客氣氣地打招呼,衆人一道圍桌而坐,張馳不禁感嘆,心想:“前幾日還怒目相向,勢不兩立,今天卻像久別重逢的朋友,人生真是無常。”他回過來看看黃土,只見黃土神色緊張。
黃土輕輕問:“要不要跟當地公安聯繫,我總得氣氛怪怪的,要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