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燈火闌珊,杯盤狼藉。
疤子臉黯然離開,餘衆皆留了下來。表面上,這是羅絡復謀得老大位置後,第一次召集會議。然而,羅絡復卻另有一番用意。
這次當選老大不費吹灰之力,完全出乎羅絡複意外。他蓄滿力氣的雙拳狠砸下去,不料陡然落空,他沒有看到疤子臉失魂落魄的樣子。這讓他很失望,甚至有點難受,彷彿所有努力拋進了太平洋。
這些,羅絡復可以忍,以後有大把的時間慢慢陪疤子臉玩。但是,那些送出去的錢,如潑出去的水,一去不返,此刻想來,如刺在喉,心痛不已。這是一刀一槍賺回來的,羅絡復如何甘心?
而且,這些老傢伙,羅絡復早想除之而後快了。
衆人興高采烈地坐在下面,羅絡復當選老大,他們的使命終於順利完成。此刻,他們心情激動,充滿期待。
羅絡復滿臉春風,笑容可掬地寒喧數語,臉色突地一沉:“有句話叫無功不受祿,羅某此次能當選,完全在於疤子哥給面子,他主動棄權,纔有了我的今日。屆時,羅某自會備一份厚禮給他,至於你們。”羅絡復哼了一聲,頓住不語,下面的話,自是不言而明,傻子也猜得出來。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驚愕。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羅絡復變臉如翻書,頃刻間變得六親不認。
一些性烈而資格老的人按捺不住,便待抗聲反對。
可是,他們的周圍,不知什麼時候闖進大批虎背熊腰的年輕人,凶神惡煞地環立四周。這些年輕的面孔,如此陌生,彷彿從地底鑽出來一樣。
空氣凝結,氣氛緊張!有些人見此情景,大氣也不敢出。
一人終於忍耐不住,霍地長身而起,怒道:“羅絡復,早有傳言說你暗中培植年輕勢力,用來取代我們這批老傢伙,今日看來,此話不虛!你今番得償所願,馬上掉轉槍頭來對付我們,如此忘恩負義!未免太早了點!哼,恐怕你坐不穩這寶座!”
“住口!”幾個年輕人急奔而來,快若閃電,衝上去一把揪過說話人,倒拖出來,掐住脖子按到地上,拳打腳踢,一頓暴揍。
羅絡復陰森森地笑着,緩緩說:“不聽我話,便是這般下場!”這麼多年,他耗費苦心,暗中培植親信,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上用場!
聲聲慘叫,在燈火慘白的大廳迴盪。一些人懼怕起來,臉如土色,瑟瑟發抖。突然,有人忍耐不住,哆嗦着起立,費力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鼓鼓的大紅包,遞過去說:“復哥,這是您送給我的,今、今天我原物奉還,請您點數。”
羅絡復哈哈一笑,假惺惺說:“老殷不要如此客氣。你雖無功勞,但既然給了你,你還是收着罷!”
老殷忙不迭地說:“不敢,不敢。”
此時奔來一人,劈手奪走紅包:“識時務者爲俊傑,老殷不錯,不錯,你可以走了。”
羅絡復靜靜看着,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老殷如蒙大赦,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老殷一走,人羣頓時土崩瓦解,帶錢的忙如數奉還,沒帶錢的哭爹求娘,匆匆寫下借條,不一會兒,都作鳥獸散了。
另一邊,疤子臉攜着馬英豪,促膝秉燭夜談。
“英豪,我已照你所說,主動承擔營救老大的重任了。可是,我連老大關在哪裡都不知道,如何去救?”
“疤子哥別急,有我在哩。我關注老大去向已有很久。他被抓後,先是關在瓦地市第一看守所,後來轉到第二看守所。現在,他關押在玉西看守所。”
“玉西?在南方?那個四面環山、窮鄉僻土的偏野之地?”疤子臉問。
“沒錯!”馬英豪哈哈一笑:“這就是疤子哥的福氣,如果關在別的地方,我也無計可施,可是如今關在玉西,那就盡在我的指掌之間。”
“爲什麼?”疤子臉疑惑,他不相信馬英豪有如此能耐。
“疤子哥難道忘了,我就是玉西人,對於玉西,哪裡還有我不熟悉的事情?”
“哦,你有什麼辦法?”
“當然有辦法!玉西看守所的所長叫吳波……”馬英豪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疤子臉一聲慘叫:“吳波?就是人稱‘鐵臉’的那個吳波?”
“正是他。”
“那完了完了,他媽的,老子明天要捲鋪蓋遠走高飛了。”疤子臉跌足長嘆。
“爲什麼?”馬英豪好奇不已,一向桀驁不訓的疤子臉,怎麼聽到吳波的名字便萌生退意?
“吳波爲人正直,嫉惡如仇,智勇兼備,聽說他在禁毒支隊時,曾單槍匹馬挑了一個販毒團伙。我們也有好多兄弟死在他手上,我有幾次差點被他抓到。現在他當所長,那怎麼還有機會?”
馬英豪頓時放心,微微一笑:“三十河東,三十年河西。疤子哥多慮了。正因爲吳波是所長,我們才更有機會。”
“爲什麼?”
“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吳波恰恰也有一個致命弱點。”
“什麼弱點?”
“他嘛,說來搞笑,吳波不吃不喝,不嫖不賭,根本沒有什麼特殊愛好。但是,他有一個十分奇怪的特點,那就是疼老婆怕老婆!據說,他以前辦案時,他老婆只要有半點不舒服,無論多遠多忙,都拋下工作,立即趕回家噓寒問暖。”
“這有什麼了。”疤子臉不禁想起自己的老婆,心裡也涌起一股敬畏之情。
“疤子哥有所不知,正是無巧不成書,她老婆恰恰身體虛弱,經常生病,吳波在外無法安心辦案,他便申請去一個不用東奔西跑、可以天天守着老婆的工作崗位,可是吳波能力太強,破了許多大要案,上級不答應啊。吳波經常不請假就回去看老婆,因此誤了幾次事,聽說有一次導致抓捕失敗,毒販子從眼皮底子跑光。領導一怒之下,答應了他的要求,把他發配到玉西,這下,吳波可以天天陪着老婆了,哈哈哈。”
疤子臉卻笑不出來:“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到了玉西,有了老婆在身邊,吳波肯定更加潛心工作,以他的鐵面無私,我還有什麼希望?”
“沒錯,到了玉西,有了老婆陪伴,吳波還是跟以前一樣公正無私。但是,這裡形勢逼人,遠非吳波想象那樣。玉西看守所歷來就是家族留守勢力強大,唐、黃、劉三大姓在看守所明爭暗鬥,又聯合排外,加上玉西民風彪悍,吳波一個外來人,能有什麼作爲?他鬱郁不得志,不久心灰意冷。”
馬英豪喝了口水,接着說:“而且,到了玉西安家之後,可能是水土不服,她老婆越發體弱多病,每況愈下,這次得了一個莫名的慢性病,一時醫治不好。可是,這麼疼愛老婆的吳波,怎麼會放棄她呢?自然是拼命醫治,吳波不貪不腐,那麼點工資,怎麼付得起昂貴的藥費?可是,他又放不下身段、拉不下臉面去求別人,這樣不死不活地拖延着。”
疤子臉大喜:“我知道怎麼辦了!我們有的是錢!”
馬英豪說:“疤子哥果然聰明。可是,去玉西還要注意一件事。”
“什麼事?”
“你要想辦法與‘玉西王’伍權拉上關係。”
“‘玉西王’伍權?他是誰?”
“‘玉西王’伍權是玉西縣政法委書記,管的就是公檢法這條線,別看他只是一個政法委書記,可是在玉西,黑白兩道,莫不怕他,沒有他辦不了的事,縣委書記都讓他三分!倘若你和他搭上關係,還有什麼畏懼?而且,玉西偏僻,那裡有許多吸毒販毒之人,疤子哥,站穩了腳跟,我們完全可以佔據這個市場!”
疤子臉沉吟片刻:“我明白了,到了玉西,只要與伍權、吳波聯絡好關係,不怕不會成功!”
“正是此意。況且‘玉西王’嗜錢如命,無人不知。’”
疤子臉非常高興,拍着馬英豪的肩說:“你雖是玉西人,怎麼知道這麼多官場方面的信息?”
馬英豪呵呵一笑:“處處留心皆學問,疤子哥,我別無所長,就喜歡打探消息,分析情況,爲此,別人都叫我‘玉西通’呢。”
疤子臉哈哈大笑:“走,你看天上的月亮這麼圓,天氣又這麼冷,我們燙兩壺酒,邊喝邊談,不醉不休!”
戈壁上空傳來陣陣歡笑聲,冷月依舊無聲。
次日,疤子臉找羅絡復辭行,聽說疤子臉前去救老大胡爲,衆人紛紛趕來。
“復哥,我去找老大了,天大地大,也不知道老大關在哪裡,我也不知何日歸來,家裡的事,你就多操心了。”
“放心吧,老弟,有我在,你儘管去!老大回來了,這個位置,還是他的!”
疤子臉看了看衆人:“各位兄弟,我去找老大了,你們可要盡力幫助復哥,老大走了,可是家不能散!”
大家感慨萬千,紛紛喊:“疤子哥,你就放心地去吧。”
疤子臉深情地望了望衆人,覺得有些異樣:“復哥,怎麼沒看到老朱?他忠心耿耿,有情有義,這個時候,無論多大的事,他應該都會趕來。”
羅絡復臉色有些難看,吱唔一下,說:“我、我也不知道,也許他不知道你要走。”
原來,昨晚老朱被羅絡復的人痛打一頓後,忍受不了這種屈辱,連夜走了。
疤子臉有意無意地說:“復哥,我看大廳之外,有好些後生,怎麼我都不認識?”
羅絡復說:“兄弟,別胡思亂想,家裡的事,有我在,你儘管放心。此去困難重重,你多多費心,更要步步小心。營救老大的錢,你儘管開口,要多少有多少。”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