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推開門,沙發坐着一個女孩,低垂着頭,及腰的長髮,如同瀑布,那不是吳如是誰?張馳的眼睛溼潤了,他已經有多日沒有見到她了。
屋內傢俱都是舊的,牆是灰色的,電視是老式的,地板上的瓷磚破敗不堪,像一個缺牙的老人。張馳沒有想到,堂堂一個所長的家裡,居然如此簡陋樸實。
吱呀的開門聲驚醒了吳如,她擡起頭,看見吳波與張馳站在門口,不禁呆住了,她使勁揉了揉眼睛,仍舊不敢相信。
“阿如……”張馳有些哽咽。
“你、你來、來了,難道、難道我在夢中?”吳如喃喃。
吳波走過去,愛憐地看着女兒,說:“傻孩子,我把張馳帶過來了,你不再怪爸爸了嗎?”
吳如搖搖頭說:“不怪,不怪。”
吳波說:“你們聊吧,我去看看你媽。”吳波躡手躡腳地走進臥室,阿英倚在牀上,一臉病容。吳波嘆息一聲,他想起了往日的青蔥時光,不禁嘆息。
張馳坐在吳如旁邊,靜靜望着她。吳如瘦了許多,美人清減,如何不讓人心痛。張馳說:“阿如,你何苦如此?”
吳如淚眼迷濛:“爲什麼,你突然不理我呢?”
張馳搖搖頭,沒有作聲,難道能說是她父親的原因嗎?停頓片刻,張馳說:“阿如,無論我做什麼,你要記住,我的心,永如初見。”
吳如含淚點點頭。
兩人聊着聊着,快樂的時光總是匆匆,夜更深,露已重。張馳起身告別,吳如說:“馳哥,不要走了,今晚你就睡這裡吧,反正有一間屋子是空的。”
這話正中張馳下懷,他指了指屋內,說“可是,你爸……”
吳如說:“我爸開始就說了,夜深了,你就住這裡吧,明早再和爸爸一起上班。”
張馳點點頭,去了客房。
牀上,他睜大眼睛,死死望着無盡的黑,手裡緊緊捏着遙控器。這一刻,他想起了張立母子。由於缺失證據,警方至今未能破案,張馳彷彿看到兩雙含恨的眼睛。
夜很靜,靜得連呼吸都可聞。不知等了多久,張馳慢慢爬起來,走到門邊,側耳傾聽着,見無動靜,然後輕輕地推開門。憑着過目不忘的記憶,他對房間的佈局瞭如指掌。
他把耳朵貼在吳波的臥室,聽到裡面傳來一陣一陣規律的打鼾聲,頓時放心。他當然不知,此時,吳波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裡閃閃發光!
張馳拿着遙控器,朝客廳各個方向,輕輕地按着,按着,他多麼希望,某個角落,在黑暗的夜裡,突然會閃出一點亮光。無論夜多黑,這點亮光,終究無法掩蓋。
然而,什麼也沒有,夜,靜得無一絲波瀾。
張馳輕輕推開吳波睡的房間的門,露出一道縫隙,然後按了按遙控器,他緊緊盯着,心砰砰直跳,倘若被吳波發現了,那怎麼辦?
吳波沒有醒,房間裡也沒有亮光,夜平靜得像沒有波濤的海洋。
張馳無比失望,他站在客廳中間,茫然若失。“那個U盤,究竟在哪裡?難道已經毀掉了?”張馳心裡充滿了痛苦與無助。如果毀掉了,又如何完成這個調查任務?張立母子的冤屈,又如何訴?
他拖着腳步往客房走,突然,腳下似乎有東西,張馳想收腳,卻已經來不及了!砰!清脆的響聲,那是陶瓷碎裂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夜,宛如驚雷。
張馳大吃一驚,他緊緊趴在地板上,一雙眼睛,驚恐地四處張望,心想:“什麼時候,這裡有個陶器?”
“老吳,是什麼聲音?難道有小偷?”阿英無力的聲音有些驚恐。
吳波說:“哪有小偷敢偷到我們家?估計是隻野貓到家裡,撞倒了花瓶。”
“我明明聽到腳步聲,老吳,你起來開燈看看不就知道了嗎?”阿英說,吳波無奈,披衣坐起,嘴裡不住地嘟噥:“肯定是隻貓,肯定是隻貓。”
張馳靈機一動,尖着嗓子學着貓叫了幾聲,喵喵喵……
吳波又躺進被窩,說:“我說是貓吧。”
阿英半信半疑:“什麼時候進了野貓,看來又沒關好窗戶。”
張馳趴了好久,直到萬物重新歸於沉寂,他忙溜進客房。在疲憊與緊張中,沉沉睡去。
而另一個房間,吳波長長舒了一口氣,心想:“張弛畢竟還是聰明。看來,他知道的東西還是不多,不然,他就不會冒着巨大的風險到處尋找了。”不禁有些寬懷,可想着想着心裡又沒有底。
早上,張弛眼睛通紅,吳如說:“怎麼了?昨晚做賊去了。”
張馳說:“昨晚去了殯儀館,一閉眼就是嚇人的東西,又換了牀,睡不着啊。”
吳波聽了,心裡暗笑,並不作聲。
吳波與張馳急匆匆趕往看守所。路上,吳波問:“張檢,你上午打算作什麼調查?”
“從昨晚的體表看,者別爾勒沒有外傷。今天,我就先把事發時監控看看。吳所,你不會又不同意我看監控視頻吧。”
吳波有些不好意思,說:“怎麼可能?我已固定了死亡前15日內的監控,等下派人把硬盤送給你。”
張馳點點頭。
清晨,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寒風撲面而來,連呼吸都變得極爲困難。兩人來到看守所大門口,大吃一驚。門口圍了30幾人,拉着橫幅,喊着口號,將大門圍得水泄不通。人只能從側門進去。黃土正在指揮着武警、民警站在裡面,不讓他們衝進來。
吳波心想:“疤子臉真夠歹毒,弄了這麼多人在這裡鬧事。”正想着,不知誰了喊了聲:“這位是看守所所長!”
人羣嘩地要圍上來,張馳眼疾手快,忙拉住吳波,說:“快走!”往側門便走,幸虧走得快,再晚一點,就要被圍住了。
到了裡面,與黃土等人站在一起。
“吳所、張檢,你們可來了,這幫人已經鬧了大半個小時了。”黃土氣喘吁吁地說,眼睛佈滿了血絲。
人羣中,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迷茫。一個女子聽人說吳波是所長,急忙撲上前,騎住老太太,抓住她的腦袋往地上按,邊按邊輕輕地說:“快哭,快哭。”老太太被女子按了兩次之後,醒悟過來,頓時嚎啕大哭,邊哭邊喊:“我苦命的兒啊,你死得好冤啊,我的兒啊,你死得好冤啊。”
這一切,被張馳看在眼裡,他搖搖頭,說:“吳所,你看到沒有,那女子太沒良心了,居然將七八十歲的老母親搬過來,還按着他往地上磕頭,這麼冷的天,倘若有個三長兩短,那怎麼得了?”
吳波說:“這裡的人,恐怕有一半是別人請過來故意鬧事的,者別爾勒哪有這麼多的親戚?”他不敢說出疤子臉是背後推手。
黃土說:“這麼多人在門口,影響也不好,要不我到外面開兩間房,先將他們安頓下來,然後再溝通協調,好不好。”
“這樣最好了,黃教,這事就交給你了。”
黃土從側門走了出去,人羣嘩地如潮水般裹住了他,聽不清他們說話的聲音。黃土遲遲未能出來。吳波見狀,躲到一旁,撥通了疤子臉的電話。
“疤子臉,你真有種!”吳波罵道。
疤子臉呵呵笑着:“吳所長,這纔開始,你就受不了嗎?怎麼樣,我提的要求,你答應了沒有?”
吳波說:“疤子臉,你不要趁人之危!”
疤子臉說:“倘若你這個時候都不答應,我還有什麼辦法?我告訴你,吳所長,這只是一撥人,明天,還有一撥人到政法委去,哼,你就等着‘玉西王’來收拾你們吧!”
吳波失聲說:“你好惡毒!疤子臉,你先把人撤回,否則,你提的要求,我死也不答應!”
吳波掛上電話沒幾分鐘,人羣就散開了。他們跟在黃土後面,往酒店走去。吳波鬆了口氣,他站在原地,眼裡一片茫然,他不知道,下一步究竟怎麼辦,“玉西看守所好不容易取得的成績,難道真的就這樣要栽在我手上?”他喃喃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