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波心亂如麻,他顧不了那麼多,先醫好眼前瘡再說,哪管會不會剜卻心頭肉呢?回到辦公室,胡爲那句“你最擔心什麼?張立又最怕什麼?”總耳邊迴盪。
“這件事,我擔心什麼?不是就怕張立向張馳舉報嗎?張立又最怕什麼?”吳波忽然想起,那次宴請張馳,張立當衆痛哭,“是的,張立最擔心最放不下的不就是他媽媽嗎?”
吳波有些不忍,難道找他媽媽下手?可是,有什麼辦法?火燒眉毛了,先過了這關再說,我只要不傷害他媽媽就行了。
吳波有了辦法,他拿起電話,撥通了疤子臉的電話。
張馳坐在辦公室裡,黃土就在對面。
張馳說:“黃所,蔣武逮捕也有幾天了,你們偵查得怎麼樣?我向劉檢請示了,這個案子要走快審程序。判決了,對其他在押人員具有震懾作用,對‘嚴管監室’的管理,也大有益處。”
“張檢,這幾天在抓緊時間調查,證據固定得差不多了,過幾天就移送你那審查起訴。”
張馳不禁激動,他的公訴夢又一次浮現在腦海。沒有想到,即使在監所檢察科,也能實現舊時夢想,心想:“監所檢察真是一個鍛鍊人的地方,難怪有‘小檢察院’的美稱,這次我可要把握機遇,好好當一回公訴人!”
這段時間,張馳有空就鑽研公訴方面的業務知識,遇有疑惑,就打電話請教公訴科的同事。爲了在庭上能沉着冷靜,他特意站在鏡子前,自顧自地發言,語言能力大大提升。
黃土又說:“張檢,嚴管監室上次發生了打架。死刑犯孫晃金和另兩人打架,孫晃金縫了幾針,現在沒事了。”
“處理沒有?”
“都關了禁閉。”
“好,嚴管監室發生的事,更加要依法依規處理,這樣才能服衆!”
“目前嚴管監室大體穩定,那些人見連孫晃金都處理了,有些懼怕,改造都還積極,但考覈分,我總覺多不合理之處,在押人員也議論紛紛。”
“孫晃金有些什麼情況?”
“他是有名的刺頭,死刑犯,天不怕地不怕,誰都不放在眼裡,以前就多次辱罵幹警。”
“噢。”張馳擡起頭:“黃所,這人我倒要好好找找他。黃所,嚴管監室一定要管好,看守所的所有問題,基本上都集中在嚴管監室,嚴管監室管不好,那麼打擊牢頭獄霸的專項行動就不可能取得成功!看守所的監管秩序就上不了新臺階!”
“是的。”黃土充滿了信心:“張檢放心吧,我一定會把‘玉西模式’打造成一張名片,推向全國!”
張馳點點頭說:“黃所,這可是你我做創事謀業的大好時機啊,這件事,我專門向劉檢彙報了,劉檢很高興,覺得這個創新非常好,要我寫成經驗材料,向上級機關介紹。”張馳指了指電腦:“我寫了一半,可是,這個創新還沒有完全成功,尤其像你剛纔講的考覈計分問題,更需要好好研究、完善。”
這時,黃土的電話響起。他接完電話說:“張檢,吳所叫我們到他辦公室去一下,有點事。”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吳波辦公室。吳波笑呵呵地說:“張檢,請坐。”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昨晚冷冰冰的痕跡。
張馳不動聲色,心裡卻想:“吳波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亦邪亦正,忽冷忽熱,雙面人嗎?”
吳波發自內心地說:“張檢,真是感謝你,現在所裡的監管秩序與以前相比,簡直天壤之別!尤其這次你提出來的‘玉西模式’,更令人拍手叫絕。我專門向周局長報告了,他很重視,指示我們排除萬難,幹出成績,到時,他會再次邀請伍書記前來指導!”
張馳與黃土對視,會心一笑。
吳波說:“可是,當務之急,有個困難,黃所向我彙報了,那就是考覈計分問題,不科學,不完善,不能完全體現在押人員羈押表現。”
張馳皺着眉毛說:“不錯,剛黃所向我提了這個問題,我也仔細看了計分考覈方法,確實有許多不科學的地方,這些,我們應該向監獄借鑑。”
“是的,這事可能要辛苦張檢一趟。我有個同學,是瓦地監獄刑罰執行科科長,他對考覈分這塊最熟悉了,要不,張檢你帶着黃所一道,去那邊看看,我已跟同學講好了。”
吳波頓了頓,接着說:“張檢,此事本來不應該麻煩你的,畢竟,這是看守所管理方面的事。可是,你也知道,黃所是退伍軍人,不懂法律,而你通過國家司法考試,有你去,我們更放心。”
“好的。”張馳爽快地回答。
吳波說:“黃所,你明天就跟張檢一起去瓦地監獄學習,時間三天。”
“三天?”張馳有些懷疑:“吳所,不需要三天,一天就夠了。”
吳波笑了笑:“吳如也在市裡。”
張馳高興起來:“我向劉檢請示一下。”
卻說張立取回手機,聽完疤子臉與胡爲的對話,又驚又怕,他怎麼都不敢相信,正直的所長吳波,居然夥同他人販毒?
“去舉報嗎?”張立不禁遲疑,他是一個警察,維護公正是天職。可是,性格的懦弱,讓他舉棋不定,憂心忡忡:“他們敢做這種事,肯定有恃無恐,聽說毒販子兇殘無比,萬一舉報不成,惹來殺身之禍,那媽媽怎麼辦?”
想到媽媽至今還在養老院,張立不禁自慚:“媽媽辛苦一輩子,好不容易,我有出息,卻仍讓她受這種苦,仍讓她擔驚受怕,怎麼可以?等等再說吧,以後有機會,問問張檢。”
張立將錄音、監控全部拷到U盤裡,在電腦裡也備存了一份,轉念一想:“聽說網警支隊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查看別人的資料,吳所是領導,萬一他在網警支隊有熟人,那不很容易被發現?不行,不能備份。”於是,他又將電腦裡的備份刪掉。
張立在房間四處尋找,他要將U盤藏在一個隱蔽之處。忙了一陣,他用透明膠將U盤粘在電視櫃的底下,這樣,既不易被發現,也不容易起潮。
忙完這一切,張立坐在椅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心亂如麻,他實在沒想到,自己居然無緣無故地捲入這場深不可測的漩渦當中。
第二天,張立在所裡遇到吳波,不禁心裡打鼓,七上八下,硬着頭皮喊:“吳所。”
吳波看了看他,與往常並無異樣,點點頭走了。張立高懸的心,稍稍放下,“吳所畢竟還是沒有發現。”
晚上,張立接到養老院工作人員的電話。“張立,不好了,你媽媽出事了。”那人神色緊張。
“什麼事?”張立臉如土色,媽媽是他生命的唯一。
“張立,下午,我扶着你媽到外面散步,纔出得養老院,一個蒙面持刀的年輕人從草叢裡跳出來,惡狠狠地問,你是張立的媽媽嗎?我忙說你認錯人了。那人說,不管是不是認錯了,張立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最好永遠閉口,否則就殺掉你媽。你媽當時就嚇暈了,那人拿刀在面前晃了幾下,便走了。張立,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要不要報警?”
張立愣了,是誰這麼卑鄙,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威脅一個將近七十歲的老人,他氣得直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人問:“張立,怎麼了,要不要報警?要不要報警?”
張立突然想到:“一定是吳波,他肯定發現什麼了,哼,堂堂一個所長,居然做這種事!”他忙說:“不要報警,沒事,我會處理好的,我媽呢?怎麼樣?”
“你跟你媽說吧。”
“媽……”張立喊一聲,不禁雙眼淚流,自小到大,他都是一個乖孩子,從沒有讓媽媽操心過,沒想到現在,卻讓媽媽如此擔心,“您還好嗎?”
“孩子,媽媽沒事,你怎麼了?”
“媽,沒事,我會處理好的,你要相信,你的兒子是一個警察。”張立說。
“好孩子,你應該要記住,你是一個警察,不要操心媽媽!”
掛上電話,張立茫然不知所措,無辜的他,可憐的他,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可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去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