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波坐在辦公室裡,一動不動,陷入了沉思。唐慶永被撤職,唐姓一蹶不振,唐黃劉這種長期平衡的局面徹底打破,黃劉之間,將一爭長短。可是,勢單力薄的劉姓,如何有力量與黃姓鬥?假以時日,黃姓一家獨大,無人牽制,會不會比以前的唐慶永更難管束?玉西看守所又何去何從?吳波不禁深深擔憂。
唐黃劉就是一副多米諾骨牌,唐慶永是最關鍵的一張,不動則已,既然動了,乾脆徹底剷除玉西看守所的派系之爭,這樣,看守所才能取得長足發展!黃土與劉義,都聰明過人,但是,黃土耿直,能辦事,有魄力,劉義狡猾,私心重,出爾反爾,看來,必須壓垮劉義,重用黃土,同時,又要抓住黃土的致命點,恩威並用,不能讓黃土起驕心,可是,這談何容易?吳波嘆息着。
這時,門突然被輕輕推開,吳波驚醒,擡頭一看,是唐慶永,岔岔不平,滿臉憤怒,吳波心想:“唐慶永無法無天慣了,這個時候,仍舊這副德性。”
“吳所,我不服!”唐慶永大吼。
“不服?不服你去找‘玉西王’,是他下決心要搞你的。”說完,吳波從抽屜裡掏出一張紙,正是伍權寫給張馳的那些字,甩給唐慶永。
唐慶永接過一看,白紙黑字,頓時面如土色,渾身顫抖。
“老唐,你就認命吧。”
唐慶永嘆息:“沒想到黃土後臺這麼硬!既然如此,栽在他手裡,我還有何話可說。但是,我要舉報劉義”
“好,你說吧。”
“劉義是反覆小人,收了東西,卻不辦事!”唐慶永恨恨不已,將送字畫給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吳波聽了,沉思片刻,問:“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那副唐伯虎的字畫是你送的?是真品嗎?”
“當然有!那副字畫絕對是真跡,市面價值至少10萬以上,我早知劉義生性反覆,送之前,請人在字畫的右下端撕開夾層,夾入一張寫着唐慶永送的小紙片,然後裱好,如果我不說,絕對發現不了。”
“當真?”
“千真萬確!絕無虛言!”
吳波心裡大喜,臉上卻寫滿悲傷:“老唐,你曾是教導員,現下撤職了,繼續呆在看守所,面上過不去,要不我跟周局彙報下,將你調到局裡去?”
唐慶永搖搖頭,黯然說:“不必了。玉西看守所是我的家,我深愛着他,即使我落魄潦倒,一無所有,我也不會離開。吳所若還顧念我,手下留情,少判蔣武一兩個月吧,我就心滿意足!”說完,唐慶永頹然離去。
吳波不置可否,默默看着昔日不可一世的唐慶永如此垂頭喪氣,不由涌出及必衰盛世事無常的悲傷之感。他點起煙,一個計劃慢慢浮出心頭,越來越清晰,爲了玉西看守所,他痛下決心,徹底推倒這種延續幾百年的陋習--派系之爭!
晚上,吳波突然來到劉義家裡,令劉義受寵若驚。唐慶永的倒下,讓劉義更加看到了振興劉姓的曙光,他磨拳霍霍,積攢力量,準備與黃土一爭高低。
吳波呵呵笑着:“聽說劉所珍藏了許多名家大腕的字畫,今天不請自來,特意想領略古人風采,還望劉所見諒。”
劉義喜出望外,心想:“吳波與我私交一般,素無往來,今天怎麼來了?難道唐慶永倒了,吳所將重用我了?”嘴上可不停歇,說:“言重了,領導光臨,蓬蓽生輝,這些字畫得見吳所,也是三生有幸,造化有功哇。”
劉義將吳波引進書房,只見書房四壁都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書法與畫,書香味頗濃,吳波情不自禁地讚道:“劉所真是書香世家,書氣襲人啊。”
劉義很是得意,故作謙虛:“吳所過獎了,也就充充門面罷了。”
吳波揹着手,一幅書畫一幅書畫地看,可是,他絲毫不懂這些書面的精妙之處,想稱讚幾句,又怕說漏了嘴,顯得自己無能,乾脆默默地左看右看。
劉義見吳波一言不發,心裡緊張萬分,生怕吳波說字畫不行。吳波咳嗽一聲,劉義心裡便咯噔一下,不知過了多久,吳波說:“這些字畫好是好,就是沒有一件是真品,看起來就如畫餅充飢,索然無味。”
劉義頓覺臉上無光,急忙從書櫃裡抽出一卷字畫,說:“吳所,您不是外人,這裡可有一幅明代唐伯虎的真跡,您細細看看。”
吳波心裡暗喜,魚兒終於上鉤了,漫不經心地說:“你還有真品?我不相信。”這時,劉義已將書畫打開,一幅秀潤縝密、端莊瀟灑的書法映入眼簾,吳波暗叫一聲好,臉上不動聲色。
吳波仔細端詳許久,說:“劉所,這恐怕不是真跡,橫豎無事,我們不如好好鑑別此字是否爲真跡,我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劉義的心懸了起來。
“其實也簡單。我一個同學在省博物館上班,他告訴我,唐伯虎字畫的落款之處,比如這幅字的右下角,會有一個夾層,撕開夾層,有一片唐伯虎題名的小紙條,便爲真跡。”
“真的?”劉義半信半疑。
“是驢子是馬,拿出來溜溜不就知道了。我們就來看看,這個說法是不是正確。”
見吳波如此熱情,劉義不好違拗,拿來水和刀子,遞給吳波,一臉痛苦:“吳所,您可得小心,別弄壞了。”
吳波哈哈大笑:“放心,壞不了!”他凝氣住,用刀輕輕割右下角,果然有個夾層。這時,劉義驚喜地大喊:“吳所,我看到了,是有張紙條,是有張紙條!”
吳波大喜,心想:“唐慶永所言不虛,看劉義如何交待!”他伸進小拇指輕輕摳,掏出一張紙條,劉義湊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唐慶永送”四個字,不禁臉如土色。
吳波不住冷笑:“劉所,這幅畫,恐怕不是你的吧。”
風雲突變,劉義猝不及防,低首不言。
“是唐慶永送的吧,我告訴你,唐慶永什麼都跟我說了,這幅字,確實是唐伯虎真跡,市面估計,少說也在十萬以上,劉所,你收受如此貴重的東西,哼,自己說,怎麼辦?”
劉義雙腿發軟,嘴脣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吳波嘆息道:“劉所,你怎麼這麼傻?誰的東西不好收,偏偏收唐慶永的,唐慶永是誰?他能甘心嗎?好吧,既然你不說話,我也不管了,讓唐慶永將你告到檢察院去吧。”
說完,吳波擡腿欲走。
劉義想起前番收了字畫,卻不幫唐慶永說話,弄得如今蔣武立案,唐慶永撤職,他肯定懷恨在心,光腳不怕穿鞋的,倘若真將這事捅到檢察院,自己少說也要在監獄蹲上五六年,他慌忙拉住吳波,哀求說:“吳所,您救救我,救救我!”
“你肯聽我的?”
“聽……”
“好,我指你一條明路之前,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
“你收了黃所多少錢?”
“這……”劉義沉吟不語,不敢應聲。吳波見狀,撥腿就走,劉義一咬牙,說:“三萬!”
“他爲什麼送錢給你?”
“他要我在所務會上表態,同意對蔣武刑事立案,藉此來打壓唐慶永。”
吳波點點頭,心想:“爲了整跨唐慶永,黃土果然不遺餘力,又是送錢,又是出力。”說:“劉所,你主動向縣公安局打報告,說身體不好,難以勝任,辭去副所長職位,這樣,你既對唐慶永有個交待,自己也體體面面。”
“這……”要劉義辭職,這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
吳波說:“你既然如此戀槽,我也無法可說,不能幫你,你就等着唐慶永來告你吧。”吳波說完作勢欲走。
“好……”劉義顫聲說,他的眼中,淚水滾滾,劉姓的前途,終於毀滅在他手中,毀滅在一幅字畫當中。
吳波拍拍他的肩,輕聲說:“劉所,我知道,你不是爲自己難過,而是爲劉姓難過,對不對?放心,從此往後,再沒有唐黃劉之別,大家一視同仁,都是玉西看守所的人!”
“真的嗎?”劉義顫聲問。
吳波望着劉義的眼睛,堅定地點點頭。
離開劉義家,吳波心情沉重。回到辦公室,他叫來了黃土。黃土推門就問:“吳所,這麼晚了,您還沒休息?”
吳波一臉嚴肅,一言不發,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黃土。
黃土一看,不禁魂飛魄散,這不是當日送給劉義的信封嗎?怎麼會在吳波這裡?他顫抖着手,打開信封,裡面裝滿了錢!
“黃所,你看看,是不是三萬元整?”
黃土大驚,當晚正是送了三萬給劉義,顫抖着聲音說:“不用點了,是三萬。”
吳所嘆息:“黃所,看你做的好事!”
“吳所,我做的事,我認!您說,這事……該怎麼辦?”
吳波哼了一聲:“唐慶永已經撤職了,過幾天,劉義也會撤職,至於你……”吳波止住不語,黃土的心怦怦直跳,他在等着吳波下面的話。
“念在你做事認真,有一番幹勁的份上,你就算了吧。”
黃土舒了口氣。吳波板着臉,一字一頓地說:“但是,黃所,你給我聽着,從此以後,玉西看守所再沒有唐黃劉之分,倘若你還爭鬥不休,不要怪我無情無義!”
黃土精神一振:“吳所放心,我黃土不是那種雞腸小肚之人,唐黃劉之鬥,我也厭煩已久,以後,但我有一絲爲黃姓的私念,要殺要剮,任憑吳所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