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凡等人回到了安陽城內,還沒等到戚無傷的凱旋消息,就得到了一個驚人訊息。
曹文昭叔侄倆在陝西一帶屢破義軍,所統率的五千關寧鐵騎如入無人之境,經常追殺得數十萬義軍潰不成軍。
他先是率軍攻滅了盤踞在河曲一帶的義軍首領王嘉胤,以功深爲任臨洮總兵官,又連續擊滅點燈子、李老柴、一條龍、掃地王等民變首領,一時間聲威赫赫。
但由於之前他在剿滅王一凡戰鬥中的表現,洪承疇一直對他猜忌有加,不給他敘功,他憤而繼續追殺義軍,在陝西大小數十戰,戰無不勝。
而自從王嘉胤死後,闖王高迎祥就被推舉爲三十六營的總頭目,率領陝西義軍轉戰、湖北、陝西、四川等地,繼續作戰。
洪承疇連連追剿義軍不利,便想出奸計,以口袋陣在三邊佈置人馬,意圖將幾十萬義軍包圍在狹小的區域內殲滅。
就在這個不利的情勢下,十三路義軍在高迎祥的號召下齊集滎陽,共同商議打敗民軍的大計。
但因爲洪承疇調配嚴密,各處官軍拼死戰鬥,到會的衆首領都有些垂頭喪氣,一時間竟沒人肯出主意打破明軍的封鎖。
就在這個時候,當時還是高迎祥部將的李自成站了出來,他在沉悶的會場裡大喊道:“大家嘆什麼氣?現在還沒到最壞的時候,有什麼好怕的?洪承疇手上的軍馬不過才十萬人,而我們卻有十三家義軍七十二營共二十多萬人,一個人拼命廝殺,也當讓幾十人心驚膽戰,咱們二十萬人拼死一搏,還怕打不敗明軍?”
衆首領聽他的談吐不俗,便讓他繼續說下去,只見李自成立刻提出了“分兵定向”的方法,得到了在場頭領的一致認可。
這個方法是將當前的義軍分成東、西、南、北四路,主動出擊突圍,其中主力放在敵人兵力最薄弱的東面。
各路義軍根據這個方法轉戰各地,東路軍在高迎祥及部下張獻忠和李自成的率領下一路節節勝利,所向披靡,並一舉攻克了明太祖朱元璋的老家安徽鳳陽,當即焚燒了皇陵,滔天大火和滾滾濃煙一直持續了三天三夜,弄得朝廷上下震驚不已,彈劾洪承疇剿賊不力的奏疏如雪片般飛來。
崇禎帝朱由檢心痛不已,責令洪承疇加緊討賊,爲了平息朝野上下的一片責難,他被迫第一次向全天下頒佈“罪己詔”,並加派人馬繼續會剿。
洪承疇在受到朝廷嚴旨催督後,將曹文昭叔侄倆狠狠責罰了一番,命令他們必須儘快追上高迎祥和李自成的兵馬,將他們一網成擒。
受了無端訓斥的曹文昭只得率兵親自追擊,在湫頭塬一帶中了李自成設下的重重埋伏,當場戰死,其侄曹變蛟僥倖保得一條性命。
朝廷追贈曹文昭太子太保、左都督的官銜,並命人建立祠堂,春秋祭奠。
因此義軍聲勢更盛,在陝西三邊地帶鬧得風生水起,越發不可收拾。
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王一凡的心裡又悲又喜。
喜的是經此一役,追剿兵馬必定齊集陝西,必然無暇顧及到在河南的自己,爲自己進一步擴大實力、佔據河南,創造了難得的良機。
而憂的卻是曹文昭雖然現在和自己分道揚鑣,但終究是關外一起拼殺起來的老兄弟,沒有和韃子兵拼個你死我活,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中伏死了,真是讓人扼腕嘆息。
而因爲中原內地的變亂重重,盤踞在遼東一帶的皇太極也勢力大增,他趁着明廷混亂的時候大肆招兵買馬,並以各種藉口將之前和他平起平坐的貝勒阿敏和莽古爾泰紛紛罷黜,將權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中。
此後更是乾脆將後金改製爲清,登基即了皇帝位,自稱寬溫仁聖皇帝,改元爲崇德元年,追諡皇考努爾哈赤爲“武”,廟號太祖,封多爾袞爲睿親王,多鐸爲豫親王,其子豪格爲肅親王,開始力圖攻據中原的狼子野心來。
王一凡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充分感到了明末時局的滄桑鉅變,一時間感慨萬分。
就在此時,戚無傷終於帶着攻克永寧的好消息趕了回來。
王一凡和李巖等人忙將他引入了正廳內,笑着問:“怎麼樣,永寧那邊的事情都辦妥了麼?”
戚無傷笑着說:“都辦妥了,有了李軍師的密信,咱老戚沒費吹灰之力,就打下了永寧城,活捉了縣令武大烈和萬安王朱採輕。這兩個傢伙倒是涇渭分明,那個武大烈還長吁短嘆地安排後事,不肯求饒,想博得一個重臣烈士之名,可那個萬安王一見到我,就兩腿發顫地跪倒在地,口口聲聲大王長、大王短的,把老子都給聽煩了,就讓手下將他們一起了結了。”
王一凡連連點頭,滿意地問:“這個萬安王的確是不值一提,永寧城也只不過是咱們王家軍重建之後的牛刀小試,俗話說老鼠拖木杴,大頭在後頭,更大的仗一會就要開了。”
這句話說得戚無傷兩眼放光,他連聲問道:“你敢情好,一凡,我老戚可把話說在前面,後面的大仗可少不了我。”
王一凡笑着說:“那還能少得了你?對了,永寧城裡的斬獲如何?沒有人違反軍紀吧?”
戚無傷哈哈大笑道:“從萬安王府裡抄出了五百多石糧食,又從那些爲富不仁的鄉紳富戶家裡朝出四、五百石糧食,金銀細軟也不少,按照你的意思分出一半賑濟災民了。另一半則用來招募兵員,這一下子,咱們足足有了十萬大軍。你放心,軍中紀律嚴明,與民秋毫無犯。”
王一凡聽了直點頭,這時從外面來了一個小校,和他小聲耳語了幾句,王一凡對他吩咐幾句,讓他按照自己的命令去照辦了。
王一凡沉着嗓子道:“從洛陽城裡來了幾個民衆的代表說要見咱們,我讓人安排先去吃飯,一會再叫上來談談。”
“咱們是不是要打洛陽了?那敢情好!”戚無傷眉飛色舞地說。
李巖忍不住笑了起來:“將軍性格耿直豪爽,真讓李某看了高興。不瞞將軍,咱們下一個目標正是洛陽。想不到還沒動手,那裡的窮苦百姓就主動找上門來,想必是巴不得咱們的人馬前去解救。”
王一凡沉吟道:“自從我率軍進入河南以後,看到這裡災荒不斷,百姓們易子而食,心中的怨氣極重,卻不知該如何化解,還望李軍師爲我指點迷津。”
“豈敢!”李巖謙遜道:“河南百姓之苦,一向是因爲土地不均、貧富懸殊的緣故。尤其是現在更加愈演愈烈,大明朝這二百八十年以來,全國土地約有七百零一萬三千九百多頃,可是那些想種地的百姓手裡卻沒有一點的土地……”
“那土地到那裡去了?”戚無傷忍不住問。
李巖笑了笑:“十之的土地都是被皇帝、藩王、勳爵、太監、大臣和地主們強佔了,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那些大大小小的皇親貴戚卻爭先恐後地強佔土地,害得百姓無地可種,只能賣兒賣女、流離失所,這就是明朝最大的弊病。”
王一凡聽了後,忍不住也小聲罵道:“真是一羣禍國殃民的蠹蟲!”
李巖點頭道:“將軍說得不錯,尤其是在河南境內,那些王爺所佔的民田更是駭人聽聞。開封的周王有良田一萬公頃,洛陽的福王、南陽的唐王,汝寧的崇王,禹州的徽王等等,其中少的也有良田幾千公頃,多的則由數萬頃以上,除此之外,他們還有皇帝賜予的鹽業專賣權,和當鋪等大大小小的生意,可謂是富可敵國。”
一旁的牛金星也插話道:“這些王爺開設的店鋪比之尋常商人更是變本加厲,他們低買高賣,囤積居奇,肆意盤剝百姓,從老百姓的血汗中牟取暴利。”
戚無傷氣得大罵道:“他奶奶的,都是一羣喝人血、吃人肉的魔王!”
李巖繼續說道:“不光如此,這些王親貴族還每年按照定量向朝廷討要供養祿米,親王一年一萬石,郡王二千石,以此類推,每年國家要發給他們大批米糧俸祿,這些全部都轉嫁到了老百姓的頭上,豐收之年百姓們尚且吃不飽飯,像這種災年,更是連條活路都沒有。”
王一凡不禁感慨道:“難怪明朝越發羸弱,原來竟有這麼多躺着不動的吃白飯者!以後咱們攻城略地之後,務須要將土地集中起來收歸國有,按照人口發給百姓耕種,絕對不能再犯明朝這樣的錯誤。”
在座的幾人連連稱讚,王一凡便擺擺手,命令親兵將前來求見的幾個洛陽百姓帶了上來。
很快,就有四、五個老百姓走了上來,一進廳內就給王一凡跪下來磕頭。
王一凡忙起身扶起了他們,吩咐親兵搬了幾個椅子讓他們就坐,和顏悅色地和他們拉起了家常。
那些百姓們見王一凡果然如傳言中那樣沒有架子,人人的臉上都充滿了喜悅之情。
他們讓其中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走了上來,將幾份單子遞了上去。
王一凡伸手接過單子,仔細在上面看了一遍,起鬨的第一張單子列的是福王府的產業、莊園和罪狀,另一張單子則列着居住在洛陽城內的前南京尚書呂維祺爲首的官宦的產業和罪狀,上面的內容非常詳盡,王一凡將他遞給了一旁的李巖和牛金星等人觀看。
他有些驚奇地問:“你們怎麼會對這些王爺官宦的罪狀和產業如此熟悉?”
那年輕人挺起胸膛說:“不瞞將軍,自從這些大老爺們在洛陽城一帶爲非作惡時,城內的老百姓早就將他們的一筆筆惡行記在了心中,表面上我們都是逆來順受,其實心裡都盼望有大人這樣的英雄豪傑能替咱們這些窮苦人出頭呢!”
王一凡一臉嚴肅地說:“我就知道,咱們老百姓是不容侮辱、不容欺負的。人人心裡都有一本明白賬,就要和這些元兇首惡好好清算一下。”
Wωω◆ тт kдn◆ ¢o 一旁的牛金星看着清單,疑惑地問:“從這上面來看,福王的田地大多不在河南府,而在湖廣一帶,是真的麼?”
李巖立刻解釋道:“福王的兩萬頃田地分散在河南、山東、湖廣三省,其中在湖廣共有四千四百多頃。但這個清單應該是過去的賬了,後來他在洛陽一帶巧取豪奪,田地數目膨脹得驚人,早就不是清單上的數目了。”
聽李巖這麼一解釋,王一凡這才心中瞭然,他好言相勸了前來哭告的老百姓,並承諾一定會發兵解救他們的苦難,這幾個老百姓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王一凡特別吩咐手下的親兵,拿出點銀子帶給他們上路,便命令設宴召集營內的大小將領,商議攻取洛陽的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