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方纔一直藏身在查哈背後的人羣中默不作聲,直到查哈父子兩人徹底決裂才突然冒了出來。
他一出手就殺了莽古斯兩個親隨護衛,周圍的蒙古武士看得目瞪口呆,卻沒一人上前阻攔。
莽古斯憤怒地指着多爾袞吼道:“多爾袞,之前我還當你是我們科爾沁部的朋友,對你好生關照,你居然敢動手殺我的人?來人啊,快把他給我拿下!”
周圍無人響應,就連查哈都只微微低了低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你們是要造反了是不是?”莽古斯拔出腰間佩刀,衝着多爾袞走了過去:“多爾袞,你給我把刀放下!”
查哈忽然轉了頭勸道:“多爾袞,你剛纔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分了。還是趕快把刀放下吧,我會替你向父汗求情的。”
多爾袞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掃過,忽然做出個歉意的微笑,畢恭畢敬地將手中鋼刀捧了起來:“大汗請勿見怪,我剛纔也是一時激動。現在既然科爾沁部已經殺了明軍使者以示清白,我以性命保證,我們女真人絕不會追究大汗的責任。以後我們會和科爾沁部永修盟好、共同進退。”
莽古斯的面上略一猶豫,多爾袞卻趁機向前走了幾步,將兩個人的距離拉近到觸手可及的地方,忽然將捧着的鋼刀又揮舞起來。
莽古斯連忙退了一步,下巴上的白色長鬚竟被風快的刀鋒削去了一半,刀尖順勢劃開了他胸口的長袍,拉出一個長長的傷口。
他慘呼一聲,傷口處的鮮血噴涌而出,一旁的蘇沫兒見狀忙要上來攙扶,卻被他一揮手喝止住了:“蘇沫兒,趕緊上我的馬,快跑!”
蘇沫兒轉頭就爬上了莽古斯的坐騎,用力一拽繮繩,快馬加鞭地向外跑去。
多爾袞面色一緊,轉頭伸手道:“丟我的弓來。”
旁邊的武士立刻將弓箭拋了過來,多爾袞用力拉了個滿弓,戴着鐵扳指的食指扣着一支羽箭,穩穩地對準了馬背上的蘇沫兒。
“啪”地一聲,繃緊了的弓弦瞬間回位,將弓箭快如閃電般送了出去,正中馬上的蘇沫兒後背。
她慘叫一聲,嬌弱纖細的身體一下子倒在了馬背上,但那匹馬卻並沒停下,轉眼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還不去追?”多爾袞低吼一聲,又拔出一支箭對準了莽古斯,用力拉滿了弦。
還沒等他放出這一箭,就被一隻有力的胳膊舉了起來。
“多爾袞,夠了!他是我的父汗!”查哈雙目賁張,怒吼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是我們科爾沁部的大汗!”
“你倒真是個孝子。”多爾袞冷笑道:“他剛纔派人抓你時,可曾顧慮到父子之情?實話告訴你,在你們蒙古部落裡,你雖然是長子,卻是庶出的,你母親只不過是個地位低下的奴僕。莽古斯早就想要廢了你,只不過是其他幾個貝勒還年幼,一直沒機會下手罷了。”
“多爾袞,你簡直就是滿口胡說八道!”莽古斯按着胸口的傷處,顫聲喊道:“查哈,這幾十年來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有數!我遲遲不肯立你爲我們科爾沁部的繼承人,就是因爲你這個魯莽衝動的性格,你千萬不要聽外人挑唆……”
“好了,我的大汗。”多爾袞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口口聲聲說要栽培他成你的繼承人,卻一直連個正宮福晉的名分都不肯給他母親。部落裡的人馬牛羊你都分給了其他幾個小貝勒,這還不是偏心?”
他低頭望着身旁的查哈娓娓勸道:“查哈,你知道我們女真的貝勒代善麼?他一向是四大貝勒的領袖和表率,但我父汗努爾哈赤卻疑心他和我母親有染,終於廢了他的繼承人位置,反倒讓四貝勒皇太極趁勢而上,這個例子還不夠明顯麼?”
他見查哈有些動搖,就乾脆鬆開弓箭,指着地上的莽古斯繼續說道:“自古成大事者,必須要殺伐果斷。你現在在父汗面前連個女流之輩的大玉兒都頂不上,還算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麼?我知道你孝順,不忍親自動手,你放開手,我來幫你!”
查哈搖了搖頭,嘴裡嚅嚅地不知在說什麼,但握着他的胳膊卻已經開始微微顫抖了。
“放手!”多爾袞怒吼道。
查哈心頭一驚,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多爾袞面無表情地從拿着刀向莽古斯走去。
一陣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後,他滿面輕鬆的拿着刀走了回來,拍了拍查哈的肩膀,對一旁那些看呆了蒙古武士喊道:“你們都看見了?”
“沒,沒有。”那些人趕緊搖了搖頭。
“不,你們就是看見了。”多爾袞邪邪一笑:“今天晚上,是王一凡帶人趁夜偷襲了莽古斯大汗,殺了他和兩名親隨,結果被出來巡哨的查哈貝勒發現,將他們一網打盡,知道了麼?”
“知,知道了。”那些人瑟瑟發抖地小聲答道。
“太小聲了,我聽不見!”多爾袞怒吼一聲,響徹雲霄。
衆人忙大着嗓子齊聲喊道:“是王一凡殺了莽古斯大汗。”
“非常好。”多爾袞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可是大玉兒怎麼辦?”查哈臉色煞白地問:“剛纔的事情,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很簡單,玉格格因爲親眼目睹了王一凡和他手下的暴行,所以受驚過度,需要一個人獨處靜養。”多爾袞一邊說,一邊從口中拿出一個小小的藥葫蘆:“這是我們國師馮真人親手煉製的養氣丹,只要給格格每日三顆,按時服用,她自然就會神完氣足。”
等一旁的武士接了葫蘆後,他才重新恢復了臉上的笑容:“這一次我奉了皇太極的令,一方面是推舉查哈爲科爾沁部的新一任大汗。更爲重要的是,正式向科爾沁部提出迎娶玉格格的請求。從此我們女真和蒙古共結連理、永修盟好。”
……
王一凡被押入一間隱蔽的囚室帳篷之內,看守的蒙古武士早在白天見識過他的神威,當下取了副最爲堅固沉重的精鐵鐐銬,扣住了他的四肢,並找來根一人環抱的粗大圓木,用大錘釘入地中,取幾根粗如兒臂的牛筋將他牢牢捆在上面。
囚室內同時分派四名百夫長執矛徹夜守護,外面則指派四隊精兵輪流巡邏守衛,可謂是無懈可擊。
王一凡知道多爾袞和查哈必是想利用自己爲餌,當下故作萎靡不振,伺機逃跑。
可週圍的守衛絲毫沒有放鬆,眼見帳外漸漸開始亮了起來,心裡已是焦急萬分。
爲了防他逃跑,守衛的蒙古兵只簡單處理了他身上的箭傷和擦傷,剛剛激憤之時還沒多大感覺,現在被綁定之後,傷處的疼痛如火燒火燎般劇烈起來。
忽然一個掀開帳門走了進來,手裡把玩着王一凡方纔失落的紫陽寶劍,對旁邊的守衛擺擺手,將他們趕了出去。
“多爾袞,你這個混賬王八蛋。”王一凡用力掙扎了起來,但身上早被綁得結結實實,這一下也只把鐵鐐銬掙得當啷亂響,沒有絲毫作用。”
“真沒想到,在寧遠城頭上一炮炸傷我父親的人就是你。”多爾袞仔細打量了他一下,桀桀笑了起來:“恐怕你自己都不會想到,本來順順利利的聯盟談判,會突然發生這種變化吧?”
“你使那些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算什麼本事?”王一凡一口啐了過去。
多爾袞輕輕一閃躲了開,繼續笑着說:“《孫子兵法》有云,兵者,詭道也。兩軍交鋒原本就是以正和、以奇勝。我這一招,不正和了兵法中不戰而勝人之兵的精髓麼?”
王一凡情知再和他做口舌之爭也是無益,乾脆扭過頭去一聲不吭。
多爾袞卻不依不饒地繼續說道:“其實像你這樣的英雄好漢,我多爾袞也是打心眼裡欽佩不已的。”
“要殺要剮隨你的便,別想從我口上得到一點便宜。”王一凡斥道。
多爾袞卻搖了搖頭:“你錯了,我不想要你的命。”
見王一凡一臉困惑不解,他笑着解釋道:“只要你願意歸順於我,不但過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還會保證你以後高官厚祿、妻妾如雲。”
王一凡心裡一驚,自古以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聽這個多爾袞的意思卻並不介懷。
他沉吟了一下,立刻就明白過來。
他單刀直入地問:“你是想借助我的幫忙,對付你的四哥皇太極?奪回你失去的汗位?”
多爾袞一陣驚愕,但立刻就平靜了下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王一凡冷冷一笑,暗想這出兄弟倆的恩怨情仇,早在幾百年後的電視臺放爛了,但他面上卻是故作神秘、一言不發。
多爾袞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轉開了話題:“你的身手也算了得,居然可以將馮真人打得赤身露體、落荒而逃,還搶了他手裡的紫陽寶劍。不過更讓我感興趣的,是你給我的感覺。你和我是同樣一種人,都是那種一出生就處在各種險惡環境下搏鬥求生的鬥士。所以,我給你這個機會。”
王一凡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你到底想怎麼樣?我絕對不會向你們這些女真韃子卑躬屈膝!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不,你會的。”多爾袞堅定地說:“我有信心,你遲早會成爲我手下的得力干將。三國演義裡的曹操都可以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收服那個義薄雲天的關羽。我多爾袞一樣可以。”
“我不是關羽,你也不是曹操。”王一凡笑着答道:“即便是在三國演義裡,最後關羽還不是過五關斬六將,重回劉備的陣中。”
“但我想你不會的。”多爾袞笑了笑不再說話,轉頭走出了帳篷,和幾個守衛低聲吩咐了一下,漸漸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