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越發變得艱難起來,但困擾所有人的卻不是糧食的匱乏,而是軍中的疫病猛然間增多起來。
春季向來是各種傳染病高發的季節,尤其在這片植被茂盛的草原上,疫病更是肆虐嚴重。
各種疾病首先在傷兵中散佈開來,緊接着就傳到了其他守營的將士身上,就連王一凡也無法倖免,他身上時冷時熱,頭腦昏昏沉沉,竟然在一次巡營中昏倒在地。
一時之間,營中議論紛紛,甚至有傳言說他是得了急性傷寒的重症,隨時都有性命之憂,不明真相的將士們頓時人心惶惶起來。
幸好在軍醫的一番救治之下,王一凡終於有了點好轉,但身體卻依然虛弱之極,整日在病痛和昏迷中煎熬。
袁芳心焦如焚,爲了穩定軍心只得帶着王守義騎馬巡起了營。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草原上的天色忽然變得陰暗起來,天空中彤雲密佈,吹起了陣陣寒風。
營地內一片肅靜,偶爾可聽見巡更者敲着的梆子聲和士兵們沙啞無力的交談聲。
她騎着馬巡到營後,卻見曹文昭領着幾個士兵用石頭堆了一個大圈,蹲在裡面燒起了黃紙,一臉慼慼之色。
袁芳和王守義滾鞍下馬,看到眼前的場景後,才猛然記起今天正是清明,想到這一段時間因爲軍務繁忙,竟忘了給過世的老母親焚化紙錢,忍不住淚水漣漣起來。
曹文昭不明所以,忙拍了拍手站了起來:“袁小姐,我們是一時感念家裡的先人和戰死的兄弟,纔在這裡燒點紙錢祭奠一下……”
袁芳輕輕搖了搖頭,伸手從一旁的士兵手中拿過一疊紙錢,也蹲在火堆旁燒了起來。
這一段時間雖然她沒有染上疫病,但臉龐卻顯得消瘦多了,火光下的面孔上看不出一絲血色,上面還帶着星星點點未擦乾的淚珠。
王守義忙取出塊手帕遞了過去:“袁小姐,你擦擦吧。”
袁芳接了手帕隨意抹了一下,便問曹文昭:“現在軍中的士氣如何?”
曹文昭忙答道:“袁小姐,你放心。雖然現在的情況不好,但大家都憋着一股勁兒,恨不得馬上衝出去和蒙古韃子拼個你死我活,讓九泉下的那些弟兄們瞑目。”
“這一段時間也難爲你了。”袁芳輕聲寬慰了一句,緩緩地站了起來:“曹大人,衆位弟兄,你們大可放心。援軍現在應該就在路上,大家再忍幾天,現在的窘境不會持續太長時間的!”
衆人齊齊應了一聲,曹文昭卻拉着袁芳走到了一旁,小聲問:“袁小姐,聽說王大人的身體最近好轉了一些,他沒事吧?”
後面的幾個士卒聽到這一句,也悄悄地圍了上來。
袁芳心裡一緊,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着回答道:“大家別擔心!王大人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小小傷寒算得了什麼?能索他命的野鬼無常還沒生出來呢。”
衆人頓時鬨笑起來,袁芳接着又說:“他喝了幾天藥以後,現在差不多都好了。估計過不了一、兩天就能痊癒。今天他還和我說這一陣都快憋不住了,想去營外溜溜馬呢。”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衆人頓時放下心來,袁芳又問了軍營裡的一些事,便轉身和王守義上了馬,匆匆離開。
她在馬背上暗暗祈禱着:“一凡,希望你趕快恢復健康。你不在的時候,營中一切都亂了套,我一個人就快撐不住了。要是你能出來巡視一趟,大家心裡就有了底。不管有什麼艱難困苦,總能熬得過去。”
她的心事重重,一旁的王守義看在眼中,卻也無能爲力。
等回到了中軍帳中,卻看到王一凡拄着寶劍走了出來,虛弱的身體搖搖欲墜,旁邊的親兵小校紛紛勸阻,卻被他猛地揮手打開。
袁芳忙下了馬,上前扶住王一凡,嗔怪道:“你身上的病還沒好,怎麼又出來了?”
“我不出來不行,整整三天沒有露面,想必營中現在已經亂了套。不行,我得騎馬出去轉一圈,這種危急時刻,穩住軍心纔是重中之重。”王一凡顫巍巍地一口拒絕,轉頭對王守義喊道:“守義,去把我的馬牽來。”
王守義大急道:“乾爹,你這個樣子不能騎馬。”
“連你都認爲我現在是個廢物了麼?”王一凡怒吼着,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袁芳急忙拍着他的後背,對王守義喊道:“守義,快去把馬牽來。”
見王守義匆忙跑去牽馬了,她才招呼親筆擡出個椅子,攙扶着王一凡坐了上去:“他已經去牽馬了,你千萬別動氣,耐心等一下。”
沒過多久,王守義就牽着那匹照夜獅子白來到了王一凡的面前。
看到愛馬雄渾有力的樣子,王一凡的眼中立刻就迸發出了興奮的光芒,他猛地站了起來,上前撫摸着照夜獅子白身上柔軟的鬃毛,彷彿一瞬間就重新充滿了活力。
馬兒見了自己的主人,也親熱得不得了,四隻蹄子不斷蹬着地上的草土,鼻子裡噴着熱乎乎的氣,溫順地將頭靠在了王一凡的身上。
王一凡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對一旁的親兵說:“這傢伙,準是幾天沒有跑出去撒野了,都快悶得發慌了。”
王守義也笑着答道:“乾爹,這匹馬就認你一個人。其他人別說騎它了,就連靠近它都不行。”
王一凡臉上的笑容夏然而至,若有所思地問:“現在軍情如何?營中的疫病有沒有擴散?糧草還能支持多久?士氣有沒有低落?”
王守義和衆親兵被他這一番連珠炮般的問話,弄得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是袁芳機敏地接過了話:“現在查哈的軍隊按兵不動。我們已經隔離開部分染病的將士,現在營中的疫病也受到了控制。糧草雖然消耗得很快,但應該還能維持兩、三天。現在大家都憋着口氣,就等你出來主持大局了。”
王一凡這才鬆了口氣,慢慢地走到椅子上坐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再過幾天要是援兵還不到的話,就得殺戰馬來充飢了。但是戰馬一殺,我們就只能在這片大草原上活活困死了。”
袁芳也顯得無計可施,周圍衆人的臉上一陣愁雲慘淡,都低着頭不再說話了。
忽然,兩個小校從外面押來個高大的蒙古人,一把就推倒在地上,對王一凡稟報道:“大人,這個人剛纔在營外鬼鬼祟祟的,看起來是蒙古人派來的奸細。”
“我不是奸細!要不是我主動現身,就憑你們也能抓得住我?”那蒙古大漢冷哼一聲,用力站起來雙手一推。
那兩個小校被他一把推倒在地,幾個親兵立刻就拔出腰刀圍了上去,這個蒙古大漢也不躲閃,倨傲地抱着膀子大聲問道:“王一凡,你還認得我麼?”
王一凡坐在椅子上遠遠望去,還沒等他認出來,一旁的王守義立刻就哈哈笑着走了上去:“原來是你這個大笨牛?怎麼,上次吃到的苦頭還不夠麼?又來這裡現世?”
那蒙古大漢也認出他來,一張臉漲得通紅,指着他說不出話來。
王一凡很快認出他來,原來這個蒙古大漢就是上次和王守義在莽古斯帳中摔跤角鬥的薩克託,卻不知這一次爲何而來。
“你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用意?”一旁的袁芳走上來問道。
薩克託滿臉不屑地回答道:“男人間的事情,女人還是少管。”
王守義大怒道:“好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現在都落到我們手裡了,還敢這麼放肆?”
周圍的親兵立刻就舉起腰刀架在這蒙古大漢的脖子上,薩克託也不反抗,搖着頭嘆息道:“殺了我,你們就徹底困死在這裡了。”
王一凡聽出他話中有話,扶着椅子站起來問:“你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薩克託冷笑着,掃了掃周圍的親兵,王一凡明白他的意思,揮揮手下令道:“你們暫時退到一邊,我和他單獨說兩句。”
王守義剛想勸一句,就被袁芳拉着走到了一旁。
幾個親兵也紛紛還刀入鞘,嘴裡罵罵咧咧地走到一旁。
王一凡慢慢走近了這蒙古人,沉聲問道:“快說,你是來什麼的?”
薩克託這才認真起來,從懷裡掏出個棗子大小的蠟丸遞了過去:“我是受了那仁畢力格將軍的委託,這次專程前來給王大人送信的。”
王一凡接過了蠟丸,看着他誠懇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動,表面上卻故意不動聲色:“你以爲隨口說上兩句,我就會相信你的話?”
薩克託立刻辯解道:“王大人,其實你們現在的情況再清楚不過了,查哈和多爾袞根本就不必派我來這裡當奸細,只要他們再困上一段時間,你們的大營就會不攻自破。”
王一凡笑道:“那倒未必,現在兩軍對峙,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尤其是那個多爾袞擅用各種鬼魅伎倆,我看你倒真像是個奸細!來人,給我把他拉出去,砍了腦袋祭旗。”
遠處的親兵應了一聲,就要走上前來。
薩克託終於急了:“王大人,現在是生死攸關的緊要時刻!我希望你冷靜地聽我說完,再殺我不遲。”
“好,我就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麼道道來。”王一凡擺了擺手,讓親兵們暫且停住不動。
薩克託立刻湊上前,小聲說道:“那仁畢力格將軍趁着那晚你們派兵夜襲,抓了當日查哈身邊的一個隨從問出了真相。爲了以防萬一,他已經殺了那個隨從滅口。之後派人秘密在營中搜索,終於發現了玉格格的蹤跡。”
“哦?”王一凡一邊盯着他的臉,一邊輕輕掐開手裡的蠟丸,取出裡面的一個小紙團,小心翼翼地展開。
紙團上寫着幾個歪歪扭扭的漢字,內容是告訴王一凡:那仁畢力格已經洞悉了查哈和多爾袞的險惡居心,並且查清楚了玉格格的下落。打算邀約王一凡等人,趁着查哈疏於防備時,突襲蒙古大營,裡應外合,將玉格格救出來並替科爾沁部清理門戶。
王一凡略一沉思,就命人押着他關了起來,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