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凡的軍隊趁亂出了北京城後,在京城西南二百里處安營紮寨。
之前攻城造反的激動和熱切心情慢慢冷卻下來,現在帶着萬餘兵馬造反的王一凡,要開始替這支關寧鐵騎的未來考慮了。
目前他手下的兵馬約有一萬五、六千人,其中還包括兩千多在京城保衛戰和之前的攻城戰中受傷的傷兵,中間除了王一凡親手調教出來的七千“王家軍”之外,絕大多數都是曾在寧遠城聽命於袁崇煥的人馬。
雖然之前大家出於義憤,跟着他一起揭竿造反,但王一凡還是無法確定他們究竟是否真心和自己一條路走到黑。
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糧草,以往依附於朝廷之時,糧草銀餉都由朝廷一力供應,其中的差額,王家軍也可以利用在大興堡一帶屯田開荒所收穫的糧食進行補充。
可是這次千里馳援京城,大軍的給養只有不到十天的量,現在大軍又遠離根據地大興堡,所帶的銀兩也很有限,根本無法長期維持住這樣一支軍隊的長期運作。
因此,王一凡將帳下所有的將領都召集起來,一起商量以後這支軍隊的命運。
他們開會的這間房子是一個土財主的住所,因爲韃子兵入關搶掠,這個土財主早就得到風聲先行逃離,反倒給王一凡留下了這座尚算完整的開會場所。
他用堅毅的眼神望着房間裡的所有將領,鏗鏘有力地說:“首先,我要作爲一軍之帥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想袁督師對朝廷忠貞不渝,居然也落到今天被誣身死的命運。這個朝廷實在是無藥可救,所以我才毅然揭竿而起,若大家有別的打算,請儘管說出來,我絕不強求!”
衆將領頓時議論紛紛起來,有的人大罵朝廷的昏庸無能和崇禎帝的誤信奸佞,有人替含冤身死的袁崇煥抱不平,但也有人在熱血消退之後,開始隱隱擔憂起自己將來的命運。
就在此時,戚無傷第一個發了話:“一凡,其實就算是你不反,我也老早就想反了。奶奶的,自從我帶着手下人跟着你當了邊軍,就沒過一天舒暢日子。這個鳥朝廷,打輸了被罰,打贏了他孃的也被罰,那些個陰陽怪氣的太監和貪官,我一看就心裡噁心,這下倒好,咱們可算是能放手幹一番大事了!沒說的,我全聽你的!”
王一凡笑了笑,卻望着另一邊袁崇煥手下的副將道:“我知道你們之前是在袁大人手下做事的。這次出於義憤和我到了這裡,若你們想尋別的出路,請只管說。”
那幾個副將面面相覷,猛地抱拳道:“王大人,不瞞你說,我們這些人平日裡一直都受袁大人的厚恩,這次聽他無罪被殺,心裡着實氣不過,所以才和大人一起興兵造反。本來心裡還有些不是個滋味,但看大人之前毅然拒絕了韃子兵的勸降,這份錚錚鐵骨弟兄們都欽佩得緊,現在橫豎也是個死,倒不如和大人轟轟烈烈做出一番大事來!”
王一凡點了點頭,看了看其他的將官道:“你們也是這麼想的麼?”
那些軍官忙跟着大聲道:“我們也是一樣的想法,從此以後就聽憑大人驅策,絕無二心!”
“好!”王一凡朗聲道:“既然大家信得過我,那我也絕對不能把大家往死路上帶。現在,咱們就來議一議,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走。”
王守義忍不住插話道:“乾爹,我們不如還是會大興堡,那裡是咱們的根據地,有糧、有人、有據點,不愁幹不出一番大事。”
王一凡卻搖了搖頭:“不行,且不說此行回到大興堡路途遙遠,單說若是我們遭到寧錦一帶的官軍圍剿,大家對着曾在一個戰壕裡拼殺的兄弟部隊,能下得了手麼?”
王守義聽了這一句,立刻低下頭不說話了。
戚無傷看了看地圖,忽然道:“那不如沿着官道一路東進,佔據天津、唐山一帶,這裡背靠大海,又有足夠的地盤供我們休養生息,不知道一凡你意下如何?”
王一凡仔細看了看地圖,還是搖了搖頭:“這條路也走不通,且不說天津、河北一帶駐軍不少,單說若我們駐軍在北京城的咽喉地帶,崇禎帝也會想盡辦法派出兵馬將我們趕出去,畢竟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我想朱由檢一定會這麼幹的。”
衆人頓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七嘴八舌地建議起來。
袁芳和玉格格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地聽着。因爲她們是女流之輩,顧慮到王一凡的面子,所以沒有發表自己的見解,但見衆人爲進軍線路爭得不可開交,兩個人也都一一站了起來。
玉格格首先發了話:“一凡,我倒有個建議,咱們不如沿着皇太極這次攻擊來的方向,遠涉蒙古大草原,那裡地廣人稀,防備力量薄弱,進可攻、退可守,倒不失爲一個落腳的地方。”
王一凡笑着走上前道:“你這個法子我也想過,但此一時彼一時,自從皇太極征討了察哈爾和科爾沁部以後,整個大草原上的蒙古部族都唯他的馬首是瞻,只要我們踏足到了蒙古大草原上,就會被他聯合蒙古部落來追殺我們。因此,去蒙古的法子也不可取。”
玉格格低下了頭,暗暗爲自己的不成熟想法而自責不已。一旁的袁芳卻看出王一凡早有主意,便出聲說道:“一凡,我看你也別賣關子了,你心中應該已經有了合適的進軍路線,不如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吧。”
王一凡點點頭,伸手在地圖上指了起來:“我的預想是,一路向西南進軍,經朔州、沂州直逼太原,吸引官軍主力之後,再直插洛陽,取河南、陝西的中原腹地,在這裡招兵買馬,擴充軍力,再想法子和崇禎帝一爭高下。”
袁芳立刻在地圖上查找着他的進軍線路,但很快就搖了搖頭:“一凡,你的想法是不錯,但這個進軍路線也要切合我們現在的實際情況啊。目下河南、陝西正是旱災、水災的重災區,之前我聽說陝西的王嘉胤會同吳延貴率大批災民揭竿而起,之後響應者蜂擁而至,更有高迎祥、王自用等三十六營人馬響應,在這一帶鬧得沸沸揚揚,我們若是去了,不是火上澆油麼?”
王一凡笑道:“你說的不錯,我們正是要在崇禎小兒的軟肋上狠狠擊上一拳。你看,陝西有秦嶺一帶的天險,更有王嘉胤等多路義軍蜂擁起事,而河南則是標標準準的人口大省,可讓我們召集起一支大軍對抗崇禎帝,而從地形上看,若佔據了河南,則北可直抵京畿腹地,南可橫斷大運河,截斷北上的漕運。”
王守義則好奇地問:“乾爹,但有了這麼多兵馬,糧食從哪裡來呢?”
王一凡笑了笑,指着地圖上洛陽的所在,沉聲道:“糧食,就要從這個盤踞在洛陽的朱常洵那裡入手了。”
戚無傷抓了抓頭,好奇地問:“這個朱常洵是個什麼玩意兒?很有錢麼?”
“他何止是有錢。”袁芳笑着解釋道:“這個朱常洵是萬曆帝的第三子,曾經依仗着其母鄭貴妃受到萬曆帝的寵信,差點沒立爲了太子,在百官的強烈反對下,纔在萬曆二十九年受封福王,在萬曆四十二年就藩洛陽,得到莊田兩萬頃,光是一個福王府,都花費了二十八王兩銀子建造。當時的萬曆帝更派出太監出外徵收礦稅,搜刮來的億萬錢財都入了福王的口袋,你說他有錢沒錢?”
戚無傷的眼中立刻露出喜色:“看起來這個福王還真是個肥羊,這下子咱們可不能放過他了,要好好從他身上發一筆橫財!”
王一凡卻一本正經地說:“現在我們都已經坐在一條船上,幹得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既然大家推舉我爲軍中首領,那我可要醜話說在先了,還是那句話,咱們關寧鐵騎南下,也要秉持着過往三不準的原則。不許搶掠燒殺、不許****婦女更不許殘害百姓,大家都知道了麼?”
戚無傷忙第一個大聲喊道:“知道了!在大興堡時,我們就天天聽你這個三不準,聽得耳朵根子裡都快長老繭了。”
王一凡虎着臉斥道:“我不是對你一個人說,我是對着現在這裡的所有將官們說。”
戚無傷連連點頭,指着周圍將官大聲問:“你們都聽到了麼?有哪一個敢違犯王大人的軍令,我第一個就擰下他的腦袋裡。”
衆將官忙唯唯諾諾地連聲應允,眼見大家都對這個計劃十分滿意,王一凡便吩咐衆軍官先行回營準備去了。
等衆人紛紛走出房間以後,他對着眼前的地圖,忽然嘆了口氣。
袁芳忙湊上前道:“一凡,你是不是在擔心會遇上曹文昭他們叔侄倆?”
王一凡點了點頭:“自從老曹領着我的五千關寧鐵騎入關剿匪,聽說他在陝西一帶威風赫赫,連敗多路農民軍,被封爲延綏東路副總兵,我還替他高興來着。沒想到現在,卻可能要和他兵戎相見了。”
一旁的玉格格忙道:“一凡,你也別擔心,咱們進陝西畢竟只是個幌子,佔住河南纔是根本大計。我料想曹文昭應該會顧及到和咱們的香火之情,不會爲難我們的。”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王一凡悵然道:“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咱們畢竟乾的是推翻朱家王朝的造反大事,我想老曹他們叔侄二人不會手軟,日前聽說韃子兵已經退回了關外,朱由檢已經能騰出手來對付咱們了,這一路上艱險重重,不能不讓我心憂不已啊。”
袁芳立刻便想到王一凡走上今天的造反之路,全是爲了替自己出頭,忍不住菸圈一紅,緊緊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王一凡伸手輕撫了她的頭上秀髮,眼看着一旁的玉格格尷尬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便笑着伸出另一隻手,也將她的嬌軀攬到了自己的懷中。
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王一凡忍不住說:“古人說人生中最幸福的事,莫過於獨享齊人之福,現在想我王一凡這一個造反頭子,居然能一人攬住你們這兩位絕世賢妻,真是我的造化。”
玉格格和袁芳一陣面紅耳赤,卻無比幸福地繼續貼緊了他,彷彿下一刻就會徹底失去他似的,一點都不願放鬆。
正在三人纏綿旖旎之際,卻聽見房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女人咳嗽聲。
三個人趕忙分開,只見海蘭珠一身黑色孝服從外面走了進來。
王一凡頓時想到,此次造反竟然連這個誥命夫人都給牽連了進來,趙率教本已是朝廷追封的太傅,倍享尊榮,海蘭珠雖是他的姨太太,卻也能安安穩穩地過一段安生舒適的日子,但現在她和自己一起走上了造反之路,這可真有點烏龍了。
王一凡尷尬地想着該說什麼,卻聽海蘭珠率先開了口:“一凡,你造反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是麼?”王一凡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其實我只是個婦道人家,不懂你們男人的軍國大事。”海蘭珠微笑着說:“但一個人是忠是奸,我還是辨別得出的。袁大人,就是忠的,而王大人,你也是好人,既然你選擇了這一條路,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想我一個寡婦,本就無依無靠,造不造反都無所謂了,不如就乾脆豁出去,和你們一起踏上這條不歸之路吧!”
王一凡驚喜地說:“趙夫人,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加入我們的造反隊伍?”
海蘭珠點了點頭:“不錯。而且從今天開始,我希望王大人不要再稱呼我爲趙夫人了,我要改回我原本的名字海蘭珠,和你們一起並肩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