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騎駿馬飛馳在北京城的馬路上,飛揚的馬蹄激起了一片塵土黃沙,但周圍的行人和商家卻都習以爲常。
天啓年間,魏忠賢專權跋扈,東、西廠和錦衣衛在他的指揮之下更是橫行無忌,在田爾耕等人的分撥下緹騎四出,天啓六年錦衣衛到蘇州逮捕曾任吏部主事的周順昌,激起蘇州市民羣起而攻之,當場打死錦衣衛旗尉一人,餘下的抱頭鼠竄,在蘇州府軍隊的保護下才保住一命。
從此以後,錦衣衛的囂張氣焰纔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至少在京城外不敢明目張膽地出去捕捉人犯了。
高起潛騎在馬上,心中的思緒萬千。
這次他慨然應下崇禎帝抓捕田爾耕和剷除魏忠賢的使命,無疑是他人生中一場巨大的豪賭。
他知道這一次的行動非同小可,魏忠賢在朝中的根基極深,錦衣衛中也多半是他的爪牙,雖然這次有崇禎帝親自發下的聖旨,但若是這些錦衣衛抗旨不遵,甚至圖謀不軌的話,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想到這裡,他偷眼看了看身旁並騎而行的王一凡等人,見他們一個個都面無表情,看不出一絲慌亂和緊張,心裡這纔算慢慢安定了下來。
他猛瞥見魁梧的曹文昭背後揹着一個大大的木盒子,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心中的疑惑更甚。
一行人來到靠近承天門的北鎮撫司外,這座用青石搭建起來的建築物如一個趴着的怪獸一樣出現在衆人面前,緊閉的兩扇紅漆大門如一張血淋淋的大口一般,從門縫裡不斷地涌出陣陣寒氣,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恐怖感覺。
五、六個身穿着一身黃色飛魚服的錦衣衛校尉守在門外,腰間掛着錦衣衛專用的秀春刀,繫住袍服的衣帶上懸着塊寫有官職的腰牌,見王一凡等人闖了過來,立刻拔刀在手將他們攔了下來。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來闖我們錦衣衛的北鎮撫司!”其中一個領頭的千戶大喊道。
高起潛走在最前面,掏出袖筒裡的聖旨甩了甩:“我們是奉了當今聖上之命,來找你們的都指揮使田大人!”
那幾個錦衣衛看到他亮出的聖旨後,交頭接耳了一番,剛纔喊話那人繼續說:“敢煩敕使在此稍等,我們先進去通報一聲。”
高起潛眉頭一緊,這次抓捕活動貴在神速,若是讓這個狡詐兇狠的田爾耕有了防備,不唯抓捕行動會泡湯,恐怕就連自己和皇上的安危都無法保證。
正在他緊張之時,王一凡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去,拔出腰間的尚方劍用力一揮。
衆人只見眼前刀光一閃,剛纔那個咋咋呼呼的錦衣衛千戶雙眼圓瞪,脖頸處立刻出現了一道血紅的刀痕,很快,這個刀痕就不斷擴大,殷紅如霧般的鮮血也隨之狂噴出來,他惶恐地捂着脖子,整個人如突然癱瘓了一般慢慢軟倒在地,四肢機械般地抽動了一下,就此不動了。
周圍的幾個錦衣衛看得目瞪口呆,雖然之前他們的同僚在蘇州城就吃過大虧,但在這天子腳下,他們還從未被人如同宰雞殺狗般任意屠戮,強烈的恐懼感如野火般在這幾個一向作威作福的錦衣衛心頭猛燃了起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王守義、曹文昭就帶着旁邊的親兵將這些錦衣衛就地制服。
王一凡取出塊白手帕擦了擦尚方劍劍鋒上的血跡,將這塊被鮮血染得通紅的手帕輕輕丟在了地上的千戶臉上,嘴裡陰狠地喊道:“我們奉聖上的旨意出來辦事,手裡握着皇上親賜的尚方寶劍,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一個小小的千戶居然還敢推三阻四,豈不是找死麼?”
被控制住的錦衣衛們面如土色,生怕自己就是王一凡的下一個斬殺對象,一個個低着頭,連聲大氣都不敢喘。
高起潛的一顆心也砰砰亂跳起來,雖說他之前在京外以監軍的身份帶過一段時間的軍隊,可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幕後運籌帷幄,像眼前這種殺伐果斷的場面,他也是第一次看見。
眼見那倒下千戶脖頸處流出的鮮血在地上慢慢流淌成一條小河,喉嚨口竟忍不住有種想要嘔吐的衝動感。
王一凡若無其事地還劍入鞘,抓過一個錦衣衛的衣領大聲問道:“田爾耕在什麼地方?”
“田大人就在裡面,我帶你們去!”那錦衣衛顫抖着說。
王一凡點了點頭,忽然吼道:“開門!”
那個錦衣衛忙取出懷中的銅鑰匙,打開了這兩扇大門上掛着的大鎖,用力推開門,領着衆人走了進去。
這鎮撫司內果然別有洞天,關押朝中大員的詔獄和關押江洋大盜的天牢就在其中,裡面陳設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刑具,不時有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從刑房和囚室裡傳出來,聽得讓人毛骨悚然。
一行人從一條潮溼陰暗的石板路上一路前進,看到兩旁監獄裡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犯人,心中都是一凜。
王一凡暗想:“這個錦衣衛正是帝王們心術不正的產物。這些直屬於帝王的特務機關爲害甚大,且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對它進行監管。一旦落入到魏忠賢這樣的大奸大惡之徒手中,就會成爲他剷除異己、恐嚇百官民衆的兇器,還是得設法毀了它纔好。”
正想着,卻見前面又走來了一隊錦衣衛,爲首的一人見王一凡等人來者不善,立刻拔刀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王一凡也笑着回問道:“請問你又是何人?”
那錦衣衛見王一凡一副意態自若的樣子,倒也不敢小覷,忙道:“我是錦衣衛副都指揮使駱養性。”
一旁的高起潛立刻小聲說:“這個駱養性是前指揮使駱思恭的兒子,聽說他一向和田爾耕不和,此人我們大可利用。”
王一凡點了點頭,朗聲說道:“駱大人,我們是聖上派出來的敕使,這次是專程來找都指揮使田爾耕的。”
駱養性心中非常疑惑,眼見王一凡的手掌輕輕搭在那個帶路的錦衣衛肩膀上,好像是沒用什麼力,但那個錦衣衛卻兩股間顫抖不已,神情更是驚惶得好似到了世界末日一般,不由得疑竇叢生。
他一邊揮手命手下留在原地待命,一邊獨自一人走了上來。
等走近了以後,他才認出王一凡身邊的高大男子正是近來在崇禎帝身邊極爲得寵的太監高起潛,這才抱拳施禮道:“見過公公了。”
高起潛微微點了點頭,忽然小聲道:“駱大人,我聽說你父親駱思恭一向是忠君愛國之人,現在朝廷裡奸佞橫行,你可有心爲皇上分憂解難?”
駱養性忙拜倒在地,誠懇萬分道:“聖上但有旨意,卑職萬死不辭。”
“好!”高起潛笑了笑,將地下的駱養性伸手扶了起來,掏出袖筒中的密旨給他看了看。
駱養性心中大驚,雖然他平日裡和田爾耕等人一向都刻意劃清界限,但他深知魏忠賢等一干人權勢滔天,幾乎把整個北京城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崇禎想憑着一紙密詔和眼前的十幾個親信就把魏忠賢等人連根剷除,這舉動實在是非常冒險。
他正在心裡盤算着,卻不料身旁的高起潛已是心有不快:“怎麼?難道就連駱大人也都懼怕魏閹的勢力,不敢輕舉妄動麼?”
駱養性心中一驚,猛瞥見一旁的王一凡等人已將腰間的寶劍拔出了一截,明晃晃的劍鋒在暗室內閃耀着冷冽的光芒,他情知若是自己敢公然抗命,一樣也會被歸到魏閹一黨的範圍內。
爲了自保,他忙說:“既然是聖上有旨,卑職就算是豁出一條命,都是值得的!”
高起潛這才滿意地笑道:“好!駱大人忠心可鑑,等事成後我定會向聖上稟報大人的功勞,請聖上讓駱大人掌管這北鎮撫司,以作嘉獎。”
“謝高公公厚愛!”駱養性誠惶誠恐地拜了幾拜,心中的恐懼已經慢慢被即將到手的都指揮使一下子沖淡了。
雖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往日他和田爾耕的待遇和權力卻有着天壤之別。
錦衣衛中他只有少數親信,絕大多數的錦衣衛都唯田爾耕的馬首是瞻,對他這個副指揮使也只是表面上做個恭敬樣子罷了。
不光如此,類似出京查案、搜刮抄家和索賄逼賄這種好事也都輪不到他來做,田爾耕一直將看守詔獄和天牢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交給他來幹,自己卻過得風流快活。
這一切早在駱養性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但由於田爾耕是前兵部尚書之子,又是魏忠賢眼中的紅人,所以他雖然心懷怨憤,卻一直得裝出副哈巴狗的樣子對他謙恭有加。
這次聖上親自派人來剷除田爾耕,他立刻就感覺到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便趕緊起身,領着衆人向田爾耕的官署走去。
才走了沒幾步,忽然看見前方甬道的大石門猛地被人關了起來,衆人立刻被困在這個陰暗潮溼的內室之中。
“不好,恐怕是田爾耕已聽到了蛛絲馬跡。”駱養性臉上立刻變了色。
高起潛忙問:“還有沒有別的路通向田爾耕的官署?”
“沒了。”駱養性一臉絕望地答道。
王一凡卻毫不驚慌,伸手從曹文昭的背上取下那個碩大的木箱子來,打開以後,從中去了幾個如蠟燭般大小的木筒子,用寶劍在石門上挖出幾個槽子,就將這木筒子用力插了進去。
他又拿出幾根長長的引線塞在木筒之中,用火摺子點燃了引線,吩咐衆人躲到了一旁。
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隆聲猛地響起,衆人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亂響。
在爆炸聲停歇後,只見眼前的石門竟被那幾個不起眼的小木筒給炸開了一個大洞,整個內室之中都充滿了濃嗆的硝煙味,爆炸後的粉塵和石頭的碎屑四處亂飛。
衆人紛紛從躲藏的地方走了出來,都被眼前爆炸的驚人威力而震懾住了。
王一凡面色平和地說:“這是西洋人造出來的炸藥。之前我見過聖上之後就開始着手準備了,沒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場。”
說完,他又從木箱子裡取出幾隻帶有曲柄的連發火繩手銃,裝填起火藥包和彈丸來。
“這是什麼東西?”高起潛好奇地問。
王一凡手上的動作不停,口中輕聲答道:“這是柺子銃,可以連發三彈,射程在二百五十步左右,不管是什麼橫練鐵布衫還是金鐘罩的硬氣功,都是一槍撂倒。”
“莫非你怕收拾不了那個田爾耕,而要靠着火槍取勝?”高起潛繼續問道。
王一凡笑了笑,將裝填好的柺子銃遞給高起潛:“我用聖上的尚方劍就行了。這幾把柺子銃是留給你們防身的,一會要是開打起來,我可沒功夫來管你們。”
正說話間,從破開的石門大洞裡傳出一陣喊殺聲來,十幾個舉着獸頭木盾的錦衣衛一下子就衝了上來,手裡的秀春刀在盾後微微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