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明軍大營近在咫尺,但裡面卻靜悄悄的似乎空無一人,後面的蒙古追兵已經慢慢迫近了,王一凡無暇多想,立刻領着衆人衝了上去。
緊閉的營門忽然大開,曹文昭和幾個士卒揮揮手將他們引了進去,卻並不關門。
後面的蒙古兵猛地勒住繮繩停了下來,只見連綿不斷的營房如一個個小山包般矗立在眼前,裡面卻靜謐無比,不禁有些遲疑起來。
“你們先衝進去看看!”一個蒙古將官舉刀喊道。
立刻便有數百騎應聲衝了過去,還未衝到營門外百步時,地下埋着的地雷就被引燃爆炸,衝在最前的十幾個蒙古騎兵一下子就被爆炸形成的氣浪掀起半天高,歪歪扭扭地重重落在了地上。
一片濃重的硝煙之中,明軍大營裡整齊地跑出三隊士兵,每兩人一組扛着只半米長的火銃,架設起來。
一聲令下,這一排火銃齊發,如雨般的鉛彈立時便籠罩住了突進營內卻慌亂不堪的數百騎蒙古兵。
慘叫聲不絕於耳,衝過來的蒙古兵紛紛倒地,死傷枕籍,倖存下來的人不敢逗留,立刻撥馬逃了回去。
營外的蒙古將官並不甘心,親率千餘名騎兵再衝大營。
發射完火銃的明軍士卒卻並不逗留,擡着發射後的火銃就匆匆走回了營帳。
蒙古騎兵剛一衝進營門,就見旁邊的十幾個帳篷門忽地拉開,露出裡面藏着的琵琶狀多管轉膛炮。
轉膛炮旁的明軍士卒跪着點燃炮身後面的火繩,密密麻麻的彈雨立刻就組成了一片片強大的火力網,再度將衝進來的蒙古騎兵射倒大半。
衝進來的蒙古騎兵苦於營內迴旋空間太小,立刻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他們被火器射得人嘶馬喊,混亂無比。
明軍大營裡一聲炮響,早就埋伏好的數百名士卒舉着各種武器衝了出來。
等衝近了蒙古騎兵時,他們齊齊發一聲喊,迅速結成陣法。
以十一人爲一隊,隊長舉着小棋站在後面大聲指揮,兩個盾牌手端着兩個厚重的長藤牌掩護前進。
跟在後面的四個長矛手舉着長矛從藤牌的縫隙間伸了過去,一下子就將馬上的蒙古兵刺了下來。
不等受傷的蒙古兵起來掙扎,最前面的兩塊藤牌驟然分開,四個士兵手起刀落,將地上的蒙古兵腦袋一刀就砍了下來。
隊長大喊一聲,衆士兵立刻躲回到了藤牌之後,繼續向另一撥蒙古騎兵逼近。
這一套動作配合得嫺熟無比,纔不過短短一刻鐘的功夫,衝進來的幾百名蒙古騎兵就被他們消滅得乾乾淨淨。
營外的蒙古兵看得心膽俱裂,狼狽不堪地轉頭逃了回去。
王一凡從後面的營帳中慢慢走了出來,看到眼前的這一切後,不禁立刻爲之動容。
地面上躺滿了被砍去腦袋的蒙古兵屍首和一堆堆殷紅如小河般的鮮血,濃重的血腥味中人慾嘔,激戰過後的明軍士卒嚴整有序地排成了五列縱隊,一聲不吭地站在營中。
被擒來的那仁畢力格已經醒了過來,被戚無傷和王守義五花大綁着推了上來,一把按到地下:“大塊頭,你服不服氣?”
那仁畢力格奮力掙扎,長大粗壯的身子卻被裹得像個糉子一樣亂晃了起來:“狗賊,要殺就殺!虧我家大汗對你推心置腹,想不到你居然下此毒手。”
“真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王一凡笑着搖了搖頭。
正在此時,中軍賬中走出幾個人來。
一身戎裝的曹文昭握着鋼矛,恭敬地跟在一個女子身後,旁邊的軍士也忙低頭退到了一旁,臉上滿是崇敬之色。
“不要關上寨門,大家繼續按照我的佈置守住各處營壘,隨機應變。”那女子從容不迫地指揮起來:“這支蒙古騎兵只不過是來投石問路的小股部隊。經此一敗後,日落前蒙古兵絕對不敢再來進犯。大家打足精神,以防敵人晚上來夜襲。”
衆人慨然應諾,這女子又轉頭向戚無傷命令道:“戚大哥,請你帶着本部兵馬和前來助戰的各路義軍守在後營。另外速派幾人飛馬趕回寧遠城,告訴他們這裡的軍情,並請求派兵支援。”
戚無傷領命而去,她這纔看到了面前驚愕不已的王一凡。
“王大人,你平安無事就好。現在我們深陷蒙古人的腹地,我便暫時替你指揮大軍,還請你不要見怪。”這女子微微欠身,施了個萬福。
“你是?”王一凡心裡大惑不解,只見自己手下的兩千兵馬被她指揮得天衣無縫尚且不說,就連新收來的戚無傷等大小盜匪,都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條。
一旁的王守義湊上來小聲說道:“她就是袁芳小姐。這個乾爹,我現在要不要改口叫她乾孃呢?”
王一凡心裡更是吃驚連連。
從剛纔那場異常漂亮的伏擊戰來看,這個袁芳頗有大將之風。
仔細又看了她幾眼,她約莫二十上下,身材纖弱苗條掩飾不住一身的英姿勃勃,紅彤彤的臉蛋朝氣蓬勃,眉眼間透着一股大方果決的幹練之氣。
但他看着王一凡的眼神中卻顯得格外脈脈動情,別有一番溫順嫺熟的文靜之色,她的美麗和那個嫵媚熱情的玉格格相比,倒是各擅勝場、不相上下。
在封建時代,像她這樣坐鎮三軍的奇女子實不多見。
不過王一凡轉念一想,她的父親袁崇煥是文武兼備的一代儒帥,女兒如此了得也就不足爲奇了。
王一凡有些尷尬地抱了抱拳:“袁小姐,這一次我王一凡能保住條命,全憑了你大力相助。若非你偷來兵符調動這麼多兵馬過來策應,我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逃一死。”
“王大人,你過謙了。”袁芳掩口一笑。
這一笑卻將她方纔的英姿颯爽一下子拋得無影無蹤,一笑一顰間滿是旖旎動人的小女兒態。
王一凡被她這動人的一笑看得入了迷,忽然想到她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臉上頓時一紅。
一旁的王守義看了他們的窘態,立刻機靈地插話道:“乾爹,幹……袁小姐,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到中軍帳中,再好好談吧。”
兩個人頓時醒悟過來,和曹文昭一起回了帥帳。
“王大人,你的情況我已經聽蘇沫兒說了,真沒想到咱們和科爾沁部已經達成的聯盟,居然會被一個多爾袞給完全破壞了,唉……”袁芳輕輕嘆了口氣。
“我看沒這麼簡單。”王一凡沉吟道:“這個多爾袞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知道了我們和科爾沁談判的內容,並無聲無息地潛伏進來,策反查哈、襲取我的營地,我看這裡面一定暗藏玄機。我估計他在科爾沁部裡一定另有耳目。”
想到玉格格現在還身陷敵手,他的雙眉立刻就擰了起來:“袁小姐,既然你來時是以中軍主將的身份領兵,那現在還是請你執掌大軍。我們得想個辦法救出玉格格,順便替老汗王莽古思清理門戶。”
袁芳忙推讓道:“這怎麼行?你纔是一軍之帥,我只不過是鳩佔鵲巢罷了。現在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這個中軍主帥還是由你來做吧。”
下首的曹文昭也幫腔道:“袁小姐所言甚是。現在大敵當前,我們都唯王大人的馬首是瞻。”
王一凡見他們說得懇切,也就答應下來。
他忽然問道:“這一次袁小姐做得好聲勢。我看大營的帳篷,足有兩三千個之多,以一帳六人計算,怕不得有一兩萬人!如此短的時間,你從哪裡招來這麼多軍馬?”
袁芳微微一笑,解釋道:“這一趟我除了帶來了王大人的本部兵馬,還在路上收了戚無傷的三千名義軍。現在加起來約有五千之衆,之前守義送來的軍馬和牛羊,我已經分撥了些人送回寧遠,現在全聽你一人指揮。不過兵不厭詐,昔日有孫斌增兵減竈賺龐涓。今天我虛張聲勢讓蒙古人畏懼不敢進犯,也算是東施效顰吧。”
王一凡頓時欽佩不已:“想不到不光袁大人文武雙全,就連袁小姐都是巾幗不讓鬚眉,真讓我這個大老爺們汗顏。”
“王大人,你過獎了。”袁芳故作謙遜地笑了笑,卻止不住嘴角邊的微微得色。
“營中的軍糧可支幾天?火藥槍彈又有多少?”王一凡問道。
曹文昭想了一下,就張口答道:“現在軍糧可支十天,火藥槍彈剛纔消耗了一部分,應該還有七成以上。”
王一凡猛地吃了一驚:“你們倉促調兵來此,居然糧秣軍械準備得如此充足?”
曹文昭忙解釋道:“多虧了袁小姐,是她散盡了家中的金銀珠寶,再加上寧遠城部分感念大人浴血護城的富商相助,才湊齊了這次大軍出征的軍械糧草。”
“多謝你了。”王一凡對着袁芳輕輕點了點頭。
她的面上微微一紅,忙微笑着答道:“爲國家出錢盡力,那是理所當然。這一次漠北情勢緊急,也不容我多想,幸得家中還有些積蓄,就拿出來。”
她說得輕輕鬆鬆,心裡卻別有一番柔情蜜意。
兩個人一直都故意不提之前的婚約,但一股莫名的情愫卻在彼此的心頭慢慢升騰起來。
王一凡擡起頭,目光冷不丁和袁芳碰到了一起,望着她如一泓秋水般的雙眼,漸漸體會出她這淡淡幾句話中蘊藏的深情厚意,心裡頗爲感動。
一旁的曹文昭插口道:“這大草原上無險可守,科爾沁部的底細我們又不清楚。單從這幾天斥候探出來的情報分析,我估計科爾沁部的士卒少說也有兩、三萬之衆。敵衆我寡,我軍又不擅野戰,這一仗恐怕不好打啊。”
“寧遠城會給我們派援軍麼?”王守義插口問道。
袁芳搖了搖頭:“這一次我們私自領兵出征,已是犯了軍中大忌。就算是我爹和趙副總兵回來了,他們是否發兵相助還是個未知數。我們目前的糧草只夠維持十天,到時候就算是敵人不來進攻,困也把我們困死了。”
王守義聽了後焦急萬分:“打又打不過,援軍又未必會來,我看我們不如撤了吧?”
“不能撤。”王一凡斬釘截鐵道。
“乾爹,我知道你對那個玉格格心裡有意思。但現在幾千號人的性命都交在你手裡,爲了她一人,似乎有點不妥啊。”王守義抓着腦袋勸道。
“守義,你胡說什麼?我王一凡豈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王一凡怒斥道。
一瞥眼卻見袁芳的眼神中有些難言的失落,他心裡也不由得暗自捫心自問起來:“這一次自己的堅持,真的和玉格格沒有一點關係麼?”
卻聽袁芳也附和道:“即便是現在要撤,也來不及了。據我的判斷,敵人現在雖然不敢進攻,但勢必已派騎兵迂迴到我軍大營背後,匆忙間拔營撤退,必將帶來滅頂之災。”
正在這時,一個斥候掀開帳門跑了進來,跪在地上稟告道:“報告大人,我們發現兩支蒙古騎兵一左一右包抄到了我軍大營的背後,每一支人馬都在萬人左右,請大人示下。”
“告訴大家,嚴守營寨,不可鼓譟輕出!違令者斬!”
王一凡揮手屏退那斥候,心裡對袁芳的神機妙算暗暗欽佩不已。
“看起來勝負的關鍵,也許都要繫於那個人的身上了。”他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