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王一凡便吩咐曹文昭和王守義各自準備起來,隨時等待信王的召喚。
但自從那次在王府見過一面以後,朱由檢就始終沒有再派人來找過王一凡。
不久之後,街市上傳開了天啓帝駕崩的消息,想是紙裡包不住火的緣故,魏忠賢也不得不將天啓帝的死訊公告天下,並假惺惺地將信王朱由檢請到宮中,在當衆宣讀傳國詔書後,將朱由檢推上了皇帝的寶座。
信王朱由檢即位後,改國號爲崇禎,爲天啓帝舉辦了隆重的葬禮,根據禮部官員的評議後,將其安葬於北京昌平德陵,定廟號爲熹宗,諡號爲達天禪道敦孝篤友張文襄武靖穆莊勤悊皇帝。
之後朱由檢對魏忠賢等人並沒有大的動作,相反,還封賞了魏忠賢的侄子和侄孫子的爵位,並解除了北京城的戒嚴令。
京城的大街小巷慢慢恢復了起初的繁榮,彷彿之前的事情完全沒發生過似的,妓院、酒樓等都恢復了正常的營業,就連一年一度的廟會也都重新舉行。
東西廠的爪牙也都慢慢從韜光養晦的低調中回過神來,繼續在京城四處耀武揚威起來。
城裡的居民對崇禎帝的表現極爲不滿,以爲他又是一個翻版的天啓帝,就連曹文昭和王守義也都有些喪氣,整天咋呼着要回關外去。
但王一凡卻不以爲然,他知道以朱由檢的城府,要收拾在京城中勢力雄厚、盤根錯節的魏忠賢,絕對不能急於一時。因此他不斷安慰着王守義和曹文昭,讓他們耐心等待着動手的時機。
這一天早晨,崇禎帝朱由檢早早就起了牀,在一羣宮女的服飾下梳洗乾淨,穿戴好上朝的冠服,便走出養德齋到乾清宮外的院子裡焚香祭天。
行過拜祭禮後,他默默祈禱一番,便在乾清宮裡完成了常例的皇后、妃嬪的請安。
好不容易辦完這一切後,就見曹化淳急匆匆地跪倒在宮門外的漢白玉臺階上,用尖利的嗓音喊道:“奴婢曹化淳有事稟報。”
“起來說話吧!”朱由檢擺了擺手。
曹化淳這才慢慢爬了起來,走着小碎步進了宮內,在殿前又跪下道:“啓稟聖上,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魏公公進獻國色四人。”
朱由檢冷冷一笑,知道這是魏忠賢的試探之計,便命曹化淳將這四名美女帶到後宮好好盤查。
他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慢慢開始批閱起案臺前堆積如山的奏章來。
他的父親和兄長在位時,都是出了名的懶於政事,動輒便連着幾個月不上朝,這才使得魏忠賢之類的太監有機可乘,把持朝政。
換了他登基爲帝后,這個纔不過十七歲的少年有心想當個“中興之主”,挽救業已搖搖欲墜的大明江山,因此他一改前任皇帝的慵懶態度,日日上朝並批改奏章,忙得不亦樂乎。
好在近一段時間一直困擾大明的關外兵事漸漸平息,才遭到寧錦大戰的皇太極無意再重蹈覆轍,一門心思對付身後的蒙古察哈爾部的林丹汗去了。
雖然關外局勢的穩定讓朱由檢稍微可以鬆一口氣,但他知道以魏忠賢爲代表的閹黨不除,大明江山就斷無穩定下來的可能。
想着這件事情,他招來新近封爲內侍的太監高起潛,吩咐他到客棧聯絡王一凡等人,正說話間,卻見曹化淳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一頭就拜倒在殿內地上。
朱由檢滿臉不快地說:“你慌什麼?有什麼緊要事麼?”
曹化淳慢慢擡起頭來,一隻手搖搖晃晃地從袖筒裡掏出四個香丸,舉着對朱由檢稟報道:“啓稟聖上,老奴方纔帶着魏忠賢進獻的四女檢查時,竟然發現她們每人身上都帶着這個香丸。”
朱由檢心中一凜,下意識地站起身問:“這香丸是做什麼用的。”
“啓稟聖上,這香丸經太醫檢驗,應當是香。”曹化淳顫抖着說。
“香?”
曹化淳解釋道:“不錯,這種香的毒性強烈,一旦被人嗅入口鼻之後,就會變得癡癡呆呆,任人擺佈。”
“好個香!看起來這個老東西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朱由檢氣得拍案而起,對着一旁拜倒在地的高起潛道:“高起潛,朕知道你前幾年常在外監軍,對於兵事有一定的閱歷了。現在這個魏忠賢竟敢公然施計暗害朕,你說該怎麼辦?”
高起潛的心裡緊張萬分,他雖然知道魏忠賢和崇禎帝一向面和心不合,但沒想到兩人之間的仇怨,竟然已經發展到了現在這樣勢不兩立的地步,一時之間倒也沒了主意。
但他仔細一想,這個魏忠賢雖然權傾朝野,素以九千歲自居,但畢竟和自己一樣,只不過是大明朱家的奴婢侍從罷了,若是自己跟着他一起謀朝篡位,終究難逃誅滅九族的下場。
想到這裡,他忙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懇切萬分道:“奴婢甘願替聖上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絕不辜負聖上多年以來的厚恩。”
朱由檢點了點頭,坐回到了龍椅上,擺擺手說:“你起來吧。”
高起潛又磕了幾個頭,這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他雖然是太監出身,但卻是個身材魁梧、外表陽剛的高個年輕人,一張臉蛋保養得極好,脣紅齒白,顯得朝氣蓬勃。
若不是身上的太監服飾和光溜溜的下巴,很難將他和普通人印象中的太監形象掛上勾。
朱由檢望着他,忽然道:“朕問你,當前若想除掉魏忠賢,該怎麼着手?”
高起潛想了想,便張口答道:“所謂兵貴神速。這個魏忠賢的鬼魅伎倆既然已被聖上識破,若不在第一時間將他和一干黨羽抓獲歸案,只怕以他的雄厚勢力,會很難辦。”
“繼續說。”
高起潛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要除魏忠賢,必先從錦衣衛入手。”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可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田爾耕是魏忠賢的一黨,勢必和他沆瀣一氣。”
“聖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高起潛答道:“田爾耕雖然是錦衣衛的都指揮使,但這錦衣衛卻非是他一人的家奴人馬。自太祖皇帝設立錦衣衛起,自都指揮使以下就只聽從聖上一人的指揮。只要皇上派幾名得力的虎將和我一起趕到鎮撫司,下旨將田爾耕就地革職拿辦,我有信心在最短的時間內控制住局勢。”
朱由檢點了點頭,又道:“雖則如此,但現在宮內禁軍多是魏忠賢的親信,一旦他狗急跳牆,恐怕會對宮內的后妃及朕不利。”
一旁的曹化淳忙道:“聖上大可放心,自聖上即位以後,老奴就已在守宮的禁衛軍中做了手腳,將忠於聖上的軍校安置在宮內,而將那些魏忠賢的親信都給分撥到了宮外,此事進行得異常隱秘,料魏忠賢不會察覺。”
“真是辛苦你了。”朱由檢沉聲寬慰了他一句。
曹化淳一聽此話,激動得雙眼淚流,他連連在地上叩拜道:“老奴自幼時入宮起,就時刻相伴在聖上的身邊。因此魏忠賢視老奴爲眼中釘、肉中刺,藉故將老奴逐出宮內,發配到南京待罪,若非蒙聖上皇恩浩蕩,只怕老奴一輩子都無翻身之地。這些事情是老奴的份內之事,何敢居功呢?”
朱由檢聽了他的話也頗有些激動,想到幼年時曹化淳就在自己身邊精心伺候,心裡不禁又一股暖流涌上胸口。
之前爲了自保,他一直忍氣吞聲地韜光養晦,不敢稍露些許鋒芒,此刻他既登龍位,一股君臨天下的豪邁感立刻油然而生。
他毅然拍案而起,慷慨激昂道:“既如此,朕今天就豁出去了!此番不誅殺魏忠賢誓不罷休!”
他轉頭對高起潛吩咐道:“高起潛,你速速拿着朕的親筆密詔去找參將王一凡,讓他帶着手下和你的親兵去北鎮撫司,就地革去田爾耕的都指揮之職。若他膽敢反抗,給我格殺勿論!整頓好北鎮撫司後,速帶上錦衣衛給我捉拿魏忠賢歸案!”
高起潛在殿下連連叩首。
朱由檢又轉頭對一旁的曹化淳下令道:“曹化淳,朕命你立刻整頓宮內防務。從現在起在宮內加五倍禁衛軍駐守,務必要做到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警戒程度。另外幫朕去和文武百官說一聲,就說朕近日身體違和,今日的早朝取消。”
“是!”曹化淳連連叩首。
朱由檢吩咐完後,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龍椅上,一顆心砰砰亂跳,這畢竟是他即位後做出的第一件大事,一種激動中混合着少許緊張的情緒在他的胸膛裡滿滿發酵起來。
高起潛得了崇禎帝的密旨後,當下並不停留,帶上了自己的幾個親兵就騎馬向着王一凡下榻的客棧奔去。
一到客棧,他吩咐兩個親兵在客棧外警戒,自己則帶着剩餘的幾個親兵來到王一凡的門外。
一個親兵伸手就敲響了房門:“請問王一凡在麼?”
這扇門開了一條縫,王守義的腦袋在門縫中露出來問:“你們是什麼人。”
高起潛二話不說就推開了門,直把門旁的王守義推得踉踉蹌蹌倒在地上,旁邊的親兵進門後立刻機敏地關上門,手按在腰刀的刀柄上,警惕着觀察着房內的情況。
地上的王守義沒好氣地站了起來,一旁坐在椅子上看書的王一凡也站了起來,疑惑地指着眼前的幾個人,問道:“你們是誰?”
高起潛知道他就是此次來找的王一凡,也不浪費口舌,立刻就從懷裡掏出一個黃綢子的聖旨,展開讀到:“大明參將領昭勇將軍王一凡聽旨!”
王一凡臉色一邊,忙拉着一旁的王守義跪倒在地。
高起潛沉着嗓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結黨營私,勾結外虜意圖不軌,特授高起潛及王一凡二人以尚方寶劍,抓獲魏忠賢等一干人犯歸案,若有反抗,可先斬後奏,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王一凡領着王守義在地上叩拜了一番,便慢慢站了起來。
一旁的親兵將一把黃布包裹的尚方寶劍遞了過去,高起潛帶着滿臉笑容走上前道:“王大人,想不到咱們今天能有機會一起攜手,替皇上分憂解難,真是不勝榮幸。”
王一凡接過尚方劍,一本正經地說:“公公不必過謙,這是咱們做臣子的本份。請問公公,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現在咱們先去北鎮撫司,拿下魏忠賢的親信田爾耕再說。”高起潛笑道。
王一凡點了點頭,吩咐王守義到一旁的客房裡叫出曹文昭,幾個人各自取出自己的趁手兵器,就從後堂牽出馬匹,和高起潛等人向着北鎮撫司的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