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幾人興高采烈地談論着經營河南的大計時,紅娘子也策馬來拜見營中的袁芳。
她恭恭敬敬地向袁芳拜了一拜,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和她親切地敘了起來。
說到之前袁芳的救命之恩,她忍不住連連道謝,弄得只比她大幾歲的袁芳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妹妹何必過謙,我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袁芳笑着說。
紅娘子卻一本正經地說:“也許這樁事對於夫人來說不算什麼,但於我卻是天大的恩德,便是要我結草銜環,做牛做馬,我也絕無怨言。”
袁芳見她說得認真,便笑着問:“之前我聽說你父母雙亡,不知道你家中還有兄弟姐妹和其他親人麼?”
紅娘子的眼圈一紅,眼眶裡含着熱淚道:“沒了,一個親人都沒了。我跟着師傅一起走南闖北,討一口飯吃,他們就算是我的親人了。”
袁芳見紅娘子一臉悲慼的樣子,忙轉移話題道:“我看你帶的那幾個女兵倒挺不錯。”
紅娘子忙擦了擦眼睛說:“她們都是我前不久才招的,沒學過什麼武藝,但好在手腳有力,遇到緊急的情況也能抵擋一下。”
“哦,我聽說你喊她們爲健婦,這個名稱倒很別緻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袁芳笑着問。
紅娘子臉上的悲慼表情慢慢消散了,她神采奕奕地回答道:“我率兵攻打杞縣以後,想到不能讓男親兵跟在我周圍,因爲畢竟是女兒身,便想着招收一些同樣是苦出身的女人成立個健婦營和我一起,雖然平時這麼叫她們,但我都當她們是自己的親生姐妹,絕沒有一點看不起的意思。”
袁芳忙笑着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到現在這個亂世,男人們尚且要被逼着拿起武器拼殺,咱們女人也不能總躲在幕後。看到你有心練出這麼一支女兵來,心裡着實高興得很。”
紅娘子也笑着說:“我從小到大就憋着一口氣,最受不得那些男人們吹噓自己。所以自小就有個想法,要練出一支能夠衝鋒陷陣的精銳女兵,讓那些大老爺們瞧瞧,咱們女兒家也能巾幗不讓鬚眉,在軍中獨當一面。”
袁芳見她這麼一說,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裡更喜歡她的直率和可愛來,忽然瞥見紅娘子的衣襟上斑斑灰塵,被紅巾包裹起的頭髮裡也有些污垢,忙問:“看起來你這一路上着實受了不少的苦,就連好好洗個乾淨的時間都沒有。”
紅娘子不好意思地笑道:“行軍打仗,哪能顧得了那麼多?我以前漂泊賣藝的時候,十天半個月不洗也是常事。倒讓夫人見笑了。”
袁芳笑着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在我這裡好好洗怯一下身上的灰塵和疲勞吧,別怕,我配你一起。”
紅娘子忙拜謝道:“那就多謝夫人了。”
袁芳忽然板着臉說:“你以後就不要夫人長、夫人短這麼稱呼我了,聽你這麼喊,我還當我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太婆了。從今天起,咱們就以姐妹想稱好了,這樣才顯得親近。”
她立刻吩咐一旁的女兵在後帳內燒好熱水,搬出一個大木盆放在其中,更在一旁燒起了火盆,將帳內烤得暖洋洋的,等盆內倒滿了熱水以後,就領着紅娘子一起脫了衣服,泡在了溫暖乾淨的熱水中。
看到紅娘子解下衣服後的健美苗條身姿,袁芳忍不住連連驚歎,暗想若是在太太平平年景中,像紅娘子這樣俊俏美豔的女子肯定會讓前來做媒的媒婆踏破了門檻。
想到這裡,她笑着說:“你別看我們這裡表面上軍紀森嚴,可是上上下下處得就像一家人一樣,就說王一凡吧,平時總愛板着張臉,但其實心裡卻是柔情似水的。”
聽了她這句話,紅娘子忽然間想到昨晚王一凡看到她時的曖昧眼神,忍不住臉色一變,忙附和道:“沒錯,沒錯。”
袁芳看出她心中有事,便試探地問:“現在這裡沒有外人,只有我們姐妹兩個。我就斗膽問你一句,你家裡的人,到底是因爲什麼緣故不在的?”
紅娘子咬着嘴脣,微微發抖道:“不瞞姐姐說,我的爺爺是給村中財主種地的,做牛做馬一年下來,卻養活不了一家老小,欠了一身的債,最後土地也被別家的富戶給強佔去了,只能一家老小出來逃荒。我爺爺氣不過,就投井自盡了。”
袁芳默然無語,被紅娘子的話深深打動,她雖然以前也曾耳聞過類似的事情,但自己畢竟是書香門第,對於民間疾苦並沒有太多的瞭解。
紅娘子繼續說道:“從此咱們一家人就走上了逃荒之路,一路上奶奶、父親、母親都餓死了,只剩我和幾個哥哥繼續上路,沒想到卻遇到了土匪,將我哥哥強行抓上了山,那些土匪更想對我動手動腳,正在危急的時候,我的師傅帶着出來趕集的班子來了,當場救下了我,並教會了我一身武藝,從此和大夥兒浪跡天涯,四海爲家。”
袁芳忽然問道:“妹妹,請別怪姐姐我多一句嘴,雖然我知道你很能幹,但咱們終究是女人,在這個亂世之中還是要找個男人依靠的。”
紅娘子的臉上頓時浮起了兩片紅霞,袁芳眼見她臉上的灰塵已被清水洗去,一頭烏黑如雲的秀髮溼漉漉地披散在額前,顯得容光煥發,更兼着明眸皓齒和臉頰上兩個深深的酒窩兒,看上去格外秀美柔媚,竟是一個楚楚可人的美女,忍不住暗暗在心裡嘖嘖稱奇。
她猛想到之前王守義曾對自己說的事情,忙藉機問:“妹妹,你對守義這個人怎麼看?”
紅娘子沒想到袁芳會說出王守義的名字來,忙慌亂地說:“王將軍是個少年英雄,爲人一身正氣又懂得變通,是個不錯的好人。”
袁芳笑着說:“那我問你,你覺得他配你合不合適?”
紅娘子忙擺手道:“不行不行,王將軍一表人才,我是萬萬配不上的,還請姐姐替他另選一個好女子吧。”
“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袁芳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說:“我說行就行,你們一個少年英俊,一個嬌媚動人,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我看這個事情可以。”
紅娘子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說:“姐姐,說實話,我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人了,恐怕是不能再裝另外的人進去了。”
袁芳奇道:“是麼?這個人是誰啊?”
紅娘子低着頭說:“就是杞縣的李公子。”
袁芳恍然大悟,暗暗責怪起自己的粗心大意來,之前聽到紅娘子冒着生命危險攻打縣城的時候,她就應該想到,卻偏偏還說了剛纔那些苯話來,不免在心裡暗暗自責起來。
紅娘子見她低眉不語,忙道:“姐姐,我不是有心要忤逆你的意思,只是我對李公子一往情深,這份感情就連我也鬧不清楚。”
袁芳看她着了急,也趕緊笑道:“你別急,姐姐我又怎麼會是一個不通情達理的人呢?嗯,李公子文韜武略,樣樣都是頂尖的人物,和你倒正好是一對兒了,也罷,這樣也好,說來說去,咱們到底還是在一個屋檐下,也不算便宜外人了。”
紅娘子忽然嘆了口氣:“可是話雖如此,但我總覺得李公子因爲喪妻之痛,一直都對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我也鬧不清他心裡究竟想的是什麼。有心向他袒明心跡,卻因爲女兒家的矜持心作怪,一直找不到機會。”
“那有什麼難的。”袁芳笑道:“既然你們倆如此般配,我看李公子對你也是不錯,你們倆之所以還沒走到一起,恐怕也是中間隔了那麼一層窗戶紙吧?也罷,就讓我來當這個紅娘,替你們捅開這最後一道障礙,等我找個機會,好好把這番話告訴李公子,我想他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紅娘子聽了袁芳的這句話,歡喜得笑了起來,但沒多久,她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袁芳看她又喜又憂的樣子,忙問:“又怎麼了?”
紅娘子看了看袁芳那張真誠懇切的臉,終於小聲道:“姐姐,本來有件事我是不想說的。但是我覺得咱們現在既然是姐妹了,有些猜測如果妹妹我還是放在心裡的話,非常不好。”
“妹妹有話請直說。”袁芳溫和地笑道。
“我覺得,王一凡王將軍昨天晚上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善。”紅娘子咬着嘴脣,頭更加低了:“昨天我和李公子前來拜會,他對我格外親熱,只是他的眼神,就像是之前我在踩繩子賣藝時,那些登徒子的眼神一樣,看得我不寒而慄。也許這只是我想多了,但我覺得若是不說出來,心裡怪堵得慌的。”
袁芳一片愕然,她猛然間想起昨晚王一凡回帳後的奇怪舉動,心裡已自信了三分。
紅娘子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以爲自己的話說得太過分了,便自責地說:“姐姐,請你原諒我的胡言亂語,我想都是自己豬油蒙了心,錯把好人當壞人了。”
袁芳搖了搖頭,伸出雙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柔聲安慰道:“妹妹不用擔心,我絕對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這件事情不管是真還是假,我都向你保證,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讓你和李公子走到一起,不會讓你們受到一點委屈的,請放心吧。”
紅娘子見袁芳這副情深義重的樣子,激動地流下了眼淚,她慢慢地抱住了袁芳,小聲哽咽起來。
袁芳不時用溫言軟語輕聲在她耳旁撫慰,更用手在她光滑細膩的後背上輕輕拍着,終於讓她激動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
袁芳想到了王一凡自認識自己以後的舉動,也暗暗對他這個自命風流的性格產生了一點嗔怪的心情,又想到玉格格現在都身懷六甲,王一凡竟也對投奔而來的紅娘子產生了非分之想,莫非每個男人的心裡,都暗暗藏着三妻四妾的念頭麼?
過了好一會兒,她們纔算洗完,兩個人擦乾身體走出了木盆,換上了一旁的乾淨貼身衣服,袁芳更喊了自己的女親兵將紅娘子換下的髒衣服拿到後面去漿洗,親自拿出一把木梳,給紅娘子梳起了頭。
紅娘子心裡感動不已,從小到大從沒有一個人像眼前的袁芳這樣善待自己,當自己是最親的親人,再加上袁芳剛纔無微不至的話語聲,她更是在心裡打定主意,要替王家軍發奮努力,並訓練出一支能征慣戰的健婦營來,替王家軍爭奪天下。
兩個人繼續熱乎乎地交談着,不覺時間已經漸漸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