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一凡等人在城下小聲議論的時候,陳永福也在城上死死地監視着他們。
因爲相隔不遠,他早就從王一凡的照夜獅子白和跟在旁邊的親隨上,判斷出了王一凡的身份。
之前他雖然聽說過這個王一凡在關外和韃子兵英勇奮戰的事蹟,但心裡卻沒有一點緊張。
雖然他現在手裡的直屬兵馬只有數千人,但畢竟開封城是河南的第一大城,現在躲在城內的百姓多達百萬,再加上開封城堅固的城池和獨特的地理優勢,還有城內充足的糧食儲備,更使得他有足夠的自信來固守開封城。
一旁的副將小聲說道:“大人,我看對面的賊將必是王一凡無疑了,咱們不如趁機在城上發炮,一舉將他轟死如何?”
陳永福笑了笑:“你以爲這個王一凡是傻瓜麼?他現在表面上看起來很隨意,卻一直對咱們的一舉一動時分警惕。只要城樓上的炮口移動,恐怕他立刻就會散開逃走,這個辦法是沒用的。反而顯得咱們暗箭傷人的拙劣伎倆,何必自取其辱呢?”
那副將聽了陳永福的話,暗暗在心中佩服他的老成持重,但陳永福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他悄悄將那副將拉到身邊,小聲吩咐到:“我在這裡留下來繼續監視賊人的動靜,你去一旁轉角處,通知那裡的炮手將炮口事先移到王一凡等人的前方路上,只要等他們一來,就馬上發炮!”
那副將心裡對這個計策極爲佩服,忙匆匆向着前方的轉角處走了過去。
但見王一凡等人一路悠閒地向前走去,似乎是不知道陳永福設下的這個計策,眼見幾個人距離轉角處越來越近,陳永福偷偷在心裡默唸道:“王賊,等你再走幾步,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不料就在這個時候,王一凡卻勒住馬頭,對周圍的人笑着說道:“好了,現在開封城的情況我們已經查探得差不多了,就不看了。”
說完,他轉頭對着城樓上的陳永福擺了擺手,就和李巖等人匆匆策馬走回了營盤。
眼看着王一凡等人就這麼突然離去,陳永福暗暗在心裡罵道:“算你們狡猾,但我下次絕不會讓你們就這麼輕鬆跑掉!”
王一凡匆匆回到了營內,重新安排了一下攻城的事項,這次他稍微修正了一下主攻方向,將攻城重點定在了東門之上,並命令其他三面也要努力進攻,好減輕東門的攻城壓力。
衆人領命而去,望着屹立在風中的高大城牆,王一凡的心情異常複雜。
之後第二天的三更時分,黃河上刮來的陣陣冷風,將悄悄埋伏在城壕外的義軍士兵的面孔颳得生疼。
天色還是一片昏暗,茫茫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點星星的光芒,城頭上晃動着幾十個燈籠,裡面昏黃的火苗在呼嘯的寒風中搖曳不止。
突然間,一支響箭射上了天空,藉助了夜幕的掩護,早就埋伏好的義軍分兵五路,從各處城門全力衝了上去。
士兵們低着頭,背上揹着厚重的門板和盾牌,頭上戴着沉重的頭盔,一路沒命地向城根處衝去。
還沒等城牆上的官軍反應過來,他們就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工具,將鐵釺子用重錘打進了城牆的磚頭縫裡,試圖從中挖掘出一個洞來。
但開封城的城牆早在修築時便用石灰塗抹得異常嚴實,再加上幾百年以來磚與磚之間的擠壓,原本的縫隙處早就變得異常狹小,義軍將士們忙活了一陣,卻是收效甚微。
這時,城牆上的官軍已經被義軍攻城時發出的動靜驚醒,紛紛抱着磚石從城牆上砸了下去。
一塊巴掌大的磚頭,從十幾米高的城頭上砸下,其聲勢竟然不亞於一顆炮彈,只聽得城牆下一陣慘呼,不少被打破頭的義軍將士丟了手裡的工具,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但沒受傷的人卻繼續拼命地挖掘起城牆起來,一時之間城牆處挖掘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混成一片。
城上的守軍見義軍沒有停手,立刻拋下了點燃的火藥包和萬人敵,這些東西一在城根處炸開,便立刻將城牆下燒成了一片火海。
不少被燒成了火人的義軍將士來不及撲滅身上的火焰,竟被當場活活燒死,其他的人不顧一切地將腳邊還未炸開的萬人敵和火藥包拋向遠處,減少傷亡。
但攻城的動作卻因此而漸漸遲緩了下來,爲了掩護掘城的部隊,守在城壕旁的士兵們紛紛張弓搭箭,向投擲各種物品的守軍猛烈射擊。
城頭上的軍民紛紛中箭倒下,終於不敢再貿然探出身來,他們躲在城垛後面,從預留的射擊孔裡投擲磚石和火藥包,但因爲沒有瞄準,大多數都失去了準頭。
趁此機會,城下的義軍立刻重新活動起來,一時之間,挖掘城牆的聲音不斷響起,如同一根根針般刺在守城軍民的心頭。
城上的軍民因爲之前官府散步的謠言,而害怕城內的親人被義軍殺戮侮辱,因此只得拼命探出身來,冒着濃密的箭雨向着城下繼續投擲,儘管仍有不少人被當場射死射傷,但城頭上投擲下來的物品卻還是連綿不斷。
陳永福登上城樓,憑藉着喊殺聲的濃密程度,立刻判斷出了王一凡主攻的方向就是東門,便馬上帶着幾十名親兵趕了過來。
因爲這一段時間時常要提防敵軍的夜襲,他每日睡覺之時,身上的盔甲都不解下,剛上了東門的城頭,只聽得“嗖”地一聲,一發羽箭就擦着他的耳朵飛過,直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身旁的親兵見狀,忙不顧一切擋在他的身前,大喊道:“大人請小心!”
陳永福沒有回話,在城頭上緊張地看着下面的攻城情況,一旁的副將匆忙跑上前,慌慌張張地說:“大人,現在情況緊急,無論咱們在城頭上如何設法,城根處的賊兵就是不退。我看不如打開城門,趁亂帶一部分人殺出去,將城根下的敵人趕回去。”
陳永福搖了搖頭,冷靜地說:“不行,還沒到時候,現在開城出去只是送死。你立刻命人去取柴火和棉絮來,油也要多扛幾桶來。”
這個副將立刻跑下城樓,很快就帶着許多人擡着乾柴、棉被和油跑了上來。
陳永福立刻傳令,讓親兵告知守城的軍民,就說他已經親自在城上督戰,讓大家沉着應對,不要慌亂。
他命令將乾柴點着,對着挖掘城牆的敵軍扔了下去,緊接着又命人扔下在油裡浸透的棉絮,也跟着一起扔了下去。
一時間,開封城的城牆下燃起了熊熊大火,連綿不斷,竟有十五里長,就如同一個張牙舞爪的火龍一般,將掘城的義軍將士卷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正在東門外觀戰的王一凡看到了這種情況,憤怒地連連跺腳,眼見着身上燃着大火的義軍將士還在奮不顧身地挖掘城牆,不時有人倒在城牆下,整個開封城都籠罩在一片焦糊難聞的氣味中。
負責主攻的戚無傷跑了上來,還沒等他開口,王一凡便搶先問道:“現在掘城的進展如何?”
戚無傷搖搖頭,頗爲無奈地說:“開封城的堅固程度大出我們的想象,除了少數幾個洞口已經挖進去二、三尺深,絕大多數的地方都是徒勞無功。大元帥,要不然我們……”
王一凡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老戚,你給我傳令下去,就算是死,咱們的人也一個都不能退。有膽敢擅離戰場者,就地處斬,絕不姑息。”
戚無傷嘆了口氣,只得派身旁的親兵去傳令了。
王一凡板着臉,繼續看着將士們冒煙吐火地挖掘城池,只見李巖騎着匹快馬急匆匆地走了上來,對王一凡說:“大元帥,現在城上的守軍用火攻大量殺傷我們的攻城將士,而咱們的弓箭卻壓制不住守軍,我看硬扛着這麼下去,只怕很難有什麼效果。”
王一凡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問:“李軍師,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能改變當前的不利局面?”
李巖匆匆想了一下,便匆忙答道:“我看掘城之法是不可行了,不如先將將士們撤回來,用大炮轟擊城牆,或許會有效果。”
王一凡望着現在焦灼不下的戰情,心有不甘地問:“咱們將炮口調高,對着城牆上的守軍轟擊如何?現在將士們士氣正銳,若是將他們就撤下來,我看不太好吧。”
李巖望了望城牆處的戰況,搖搖頭說:“恐怕不行。炮火威力太大,咱們的炮口調高了,炮彈就越過城牆,發揮不出效力。若是打得低了,崩落的磚頭反而會打傷城根處的將士們,反而更會動搖我軍的士氣,還是請大元帥將他們先撤回來,再開炮吧。”
王一凡無奈之下,只得命令傳令官下令撤退,被燒得焦頭爛額的士兵們聽到後方傳來的撤退鑼聲,紛紛丟下攻城的器具撤了回來。
眼見義軍有撤退之意,陳永福立刻命城上的守軍彎弓搭箭,將逃跑的義軍射死無數。
王一凡氣憤之下,親自舉着一個火把點燃了一門大炮的引線,只聽得城外的大炮不斷髮出轟隆隆的響聲,一發發炮彈在開封城牆上炸開了花,城內的敵軍也立刻發炮迴應。
城內外的炮手們都鼓足了勁,將一發發炮彈從炮膛裡發射出來,城內的軍民和城外的義軍不斷在爆炸聲中死傷,但雙方的炮火卻愈發變得猛烈起來。
等炮戰告一段落後,王一凡立刻命令退回來休整的兵馬重新攻城,這次他們憑藉着己方炮火的掩護,手裡更拿着鐵叉等工具,可以隨時把城上投擲下來的棉絮和柴火叉走,因此挖掘城牆的工作取得了一定的進展。
雖然守城的軍民不斷投擲石塊、火藥包和萬人敵,但義軍將士們同仇敵愾,拼着一步不退,終於挖掘出了幾個丈許寬,三、四尺深的大洞,他們就勢躲在洞裡,城上投擲下的各種殺傷性武器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陳永福見狀,忙派遣上百名敢死隊縋城而下,企圖將躲在洞內的義軍將士都趕出去。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個辦法毫無意義,縋城而下的敢死隊員絕大多數都被義軍的弓矢和火器打死在城牆上,少數一些倖存者剛剛到了地面,就被圍上來的義軍將士奮勇殺死。
因此,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命令城樓上的軍民們留下一半繼續守城,而另一半則在城內的窩棚裡休息,等待着之後和王家軍的決戰。
他在城內召集將領和官員們,秘密商議着應對之後的策略,他的臉色陰沉難看,周圍的人隱隱覺得,一種不祥的感覺慢慢涌上了每個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