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杜勳大聲答道:“啓稟皇上,當日奴婢在宣府監軍,卻見官兵蜂擁出城,迎接王賊,臣努力喝止無效,想要把劍自刎,卻被譁變軍士們挾持起來,強押出臣。等見到王賊之後,奴婢心想軍心已變,宣府淪陷的命運無法改變,奴婢徒死無益,不如留下這條命,到了危急時刻還可以替皇上出一點犬馬之力。”
朱由檢本事氣急敗壞,現在聽他這麼一說,卻忽然生出一絲幻想來,他冷笑着說:“你都已經屈身降賊了,還能替朕做什麼?”
杜勳忙道:“臣這次冒死入宮,就是想方設法想要保全陛下的宗族性命,以盡犬馬之勞。”
朱由檢聽他說得分毫不亂,以爲他有什麼出人意表的奇計,隨即問道:“你究竟有什麼辦法?”
杜勳又磕了兩個頭,誠懇地說:“目前京城已不可守,不知道皇上如何打算。”
朱由檢心裡冷笑,暗想這個奴才倒先來將自己的軍了,爲了不被他看輕,朱由檢故作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吳三桂的關寧鐵騎早已出了山海關,正在進京勤王的路上了,王賊現在屯兵于堅城之下,一旦關寧鐵騎殺到,裡應外合,必然會大敗而逃,這樣北京城就可萬無一失了。”
杜勳知道朱由檢色厲內茬,就帶着恐嚇和威脅的語氣說:“皇上聖明,現在王一凡親率三十萬精兵強將圍困北京,後續還有百萬之師魚貫而來,吳三桂縱有關寧鐵騎,但也絕不會超過二十萬,更何況王家軍的強悍,享譽天下。聽說吳三桂也是畏懼王賊的聲勢,而一直緩步不前,若是皇上希望吳三桂來救,恐怕是望梅止渴……”
朱由檢立刻臉色大變,他怒目瞪着杜勳,厲聲喊道:“朕白養你這個無恥畜生了!居然敢替逆賊恫嚇於朕!該死!這次王賊讓你入宮,到底有什麼企圖?”
杜勳深知朱由檢生性暴躁,動不動就是喊打喊殺,視手下大臣的性命爲草芥,他見朱由檢這次是動了真怒,嚇得渾身發顫,以頭搶地道:“奴婢死罪,死罪!以奴婢所知,王賊至今還是尊敬皇上,沒有計較之前的殺父之仇。他說是皇上乃是英明之主,並非亡國之君,若不是身邊的大臣無能,就不會有今天的危局。”
朱由檢這才慢慢消了活,他望着杜勳,茫然道:“看起來這個王一凡雖然罪惡滔天,但卻並非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他也知道朕被大臣矇蔽,因此纔有今日之危……”
杜勳聽到朱由檢的語氣漸軟,忙抓住機會說:“皇上聖明!王一凡這次率軍將京城團團圍住,沒有馬上攻城,就是不希望皇上和北京城內的軍民玉石俱焚,他只不過是要替皇上將這個江山危局擔起……” шшш▪ тt kдn▪ ¢ 〇
“胡說!”朱由檢大怒地踢開面前的御案,舉着寶劍走上前來,旁邊的王德化和太監們驚得面無人色,以爲這次杜勳必死無疑,而旁邊幾個錦衣禁軍也都手按劍柄,隨時打算出手將杜勳拿下,推出五門斬首。
但就在衆人屏息凝神的時候,王德化因爲怕牽連到自己,忙上前勸道:“還請皇上暫且息怒,杜勳這次冒死進宮,的確是想替皇上解救目前的生死畏懼,並非是故意幫王賊前來做說客,還請皇上讓他說完,再斬不遲。”
朱由檢一時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就地揮劍砍殺杜勳,還是讓左右將將他推出問斬,就厲聲喊道:“杜勳,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
杜勳知道這一次絕難倖免,索性大聲答道:“啓稟皇上,之前王賊說的效仿堯舜禪讓得天下的話,奴婢當時就冒死反駁,但他還是一意孤行,他說大明三百年的江山基業,就算是亡了,也並不好收拾。更何況滿清現在在關外虎視眈眈,隨時伺機入關南犯,縱然攻破北京城,但天下的臣民同仇敵愾,要替皇上報仇雪恨,到時候應接不暇,就得不償失了。”
朱由檢臉上的怒容已減,他點頭說:“好,你繼續說下去吧……”
杜勳忙跟着說:“王賊說他願意擁戴皇上,只要皇上肯讓出半壁江山,他就願意率大軍出關,替皇上徵平遼東,平定海內,繼續保着大明的江山永固。”
朱由檢驀然不語,心裡暗暗想道:“杜勳的話到底是真是假?現在王一凡已經兵臨城下,哪有放棄的道理?顯然這些話有問題。何況他居然還敢要朕的半壁江山,真是豈有此理!莫非他派杜勳前來,也只不過是爲了試探朕的口氣?也罷,我還是多問問杜勳,看看能不能從他口中挖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想到這裡,他故作盛怒狀地喊道:“杜勳,你的話言不由衷,完全是對朕恫嚇,你這個背主惡奴,死不足惜!”
王德化也知道杜勳剛纔純屬是信口雌黃,他心裡慌亂不已,但卻不能當衆點破杜勳的謊言,連累自己惹出大禍,他趕忙提醒杜勳道:“杜勳,你這個小子真是膽大包天,還不快向皇上謝罪,皇上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說不定還會留你一條狗命!”
杜勳忙磕頭道:“啓稟皇上,奴婢剛纔的話千真萬確,全部是王賊自己親口所言,至於真假,奴婢也無法分辨。若皇上不信,可派一兩個欽差大臣和奴婢一起出城詳議,方辨明真假,王賊本決定在今日攻城,在奴婢的勸說下,才決定暫時停止攻城,以待皇上使節到來。”
朱由檢聽王一凡即刻就要攻城,心裡也是一驚,忙問:“他真要攻城?”
杜勳忙道:“是的,皇上,若他再見不到奴婢出城回話,只怕立時就要攻城了!”
朱由檢原本是一個聰明精細之人,即位以後又在政壇上摸爬滾打了多年,像杜勳這樣漏洞百出的謊言,本來根本無法欺騙不了他。
但此刻兵臨城下,他心慌意亂,大失常態,再加上心理存着救命和保全社稷的幻想,如今在王一凡圍攻京師之時,他以爲若是贊同王一凡的脅迫,用這個緩兵之計能夠讓北京城延緩幾日被攻,等到吳三桂的救兵趕來,就能轉危爲安。
於是,他對杜勳望了片刻,就說道:“如此,那你就趕快出城去吧!務必使得王一凡體念朕的意旨,不要繼續攻城,這樣,你讓他退兵三十里以顯誠意,告訴他,朕會派重臣帶着手詔,和他當面詳談一應事宜。”
杜勳聽了這些話,心裡這才一塊大石落了地,知道這次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他,他如釋重負地磕頭到:“皇上聖明,這也是京師臣民之福,更是國家社稷之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崇禎擺擺手,讓王德化帶着杜勳走了出去,他在殿內踱着步子,心裡混亂一片,憤懣、狐疑和屈辱的感情激盪在胸口,不知不覺間竟然雙目再度淚流。
過了一會,他才清醒過來,知道杜勳剛纔所說,除了王一凡要他禪讓之事是真的,其他的都是杜勳信口雌黃,他立刻將一旁的禁衛軍叫到身旁,惡狠狠地說:“你火速去把這個杜勳給我抓回來,就地處死!”
那幾個禁衛軍匆匆出了殿外,但杜勳自從出了宮外,就在王德化的引路下匆匆上了馬,一路馬不停蹄地飛奔到阜成門,曹化淳早就在此等候,他還命人備好酒餚,送了上去。
杜勳匆匆吃喝了幾下,王德化焦急地提醒道:“皇上一向多疑善變,我看此地不可久留,你還是趕緊縋城走吧!”
杜勳聽了這句話,忙丟了筷子連聲謝道:“多謝提醒。”
他和王德化和曹化淳說道:“現在王一凡已經兵臨城下,料想這次改朝換代已是必然,他爲人十分仁義,絕不會爲難二位,請你們放心。”
此刻,城頭上的繩子和竹筐已經準備好,杜勳剛剛坐上去,就轉頭對着周圍的人喊道:“大家放心,只要有我杜勳在,絕對不會讓你們吃虧!”
說完,他便坐在竹筐內縋下城去。
杜勳的幾個奴僕和親隨早牽着馬等在下面,他們見杜勳縋城而出,立刻衝上去迎接,杜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這次承蒙宮內的王太監帶我進去,盡心照料,才讓我化險爲夷,現在我皇命在身,別的事情以後再談,先讓我去面見新君。”
衆人忙將他推上了一旁的駿馬,就在此時,附近的彰義門忽然一陣鼓譟,大羣王家軍士兵推開城門魚貫而入,守城的士兵卻並不阻攔,反而丟掉了手裡的武器迎接王家軍入城。
杜勳知道王家軍已經開始攻城了,爲了趕在大軍佔據外城之前稟報王一凡,他立刻抄了一條捷徑向王一凡的行營裡奔去。
等門外的衛士稟報以後,他才被帶進了內廳目光,卻見王一凡、王守義、李巖、牛金星和王栓等人正圍着一張八仙桌商議事情。
桌上鋪着一張巨大的北京城地形圖,看樣子是早就派人繪製好的,杜勳立刻拜道:“啓稟大王,臣杜勳回來了。”
王一凡擺擺手,讓他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下,隨口問:“你這一趟見到崇禎了麼?”
杜勳忙道:“見到了,不過他還冥頑不靈,指望着吳三桂前來救駕,因此不肯讓位。”
王一凡淡然道:“知道了,之前他從城內找兩個人送手詔給吳三桂,被外面的巡城將士抓住,看起來,這一次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你這次能回來就好,趕緊回去歇息吧。”
杜勳沒想到自己這次冒着一死去勸降,竟然被王一凡如此輕描淡寫就打發了,心裡不禁一涼,他本還要說幾句,卻見王一凡等人正緊張地談論軍事,也只得灰溜溜地離開了。
戚無傷等他走了以後,口裡嘟嘟囔囔道:“不過是一個背主求榮的小人罷了,真還當自己是個人物了,真是可笑。”
王一凡也笑着說:“這樣的人只能姑且留下來,不能重用,對了,戚將軍說彰義門和西便門已經不戰而降,兩座城門內的居民夾道歡迎,是和怎的麼?”
戚無傷忽然見王一凡改了稱呼,不像之前那樣“老戚”、“老戚”地稱呼自己了,一時也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明白,現在畢竟是君臣有別,不能像過去那樣熱熱乎乎了。
他趕緊彙報道:“啓稟大王,的確是如此。現在咱們的先鋒正在佔據外城的各處城門,估計很快就能完成。”
王一凡點了點頭,對一旁的牛金星使了使眼色,牛金星立刻會意地拿出一個聖旨大聲唸了起來:“晉王有旨,北京外城旦夕可得,大軍入城後務須軍紀嚴明,於民秋毫無犯,使得城內秩序如常,並做好攻克內城的準備,特諭戚無傷攜得力將領在外城巡視,若是遇到膽敢違犯晉王嚴令的,當場斬首示衆!”
戚無傷拜倒在地,大聲道:“微臣遵旨!”
王一凡微笑道:“好吧,咱們也談論很久了,你們各自回去準備吧!”